第23章23（1 / 2）

二人异口同声对他行叩拜大礼，霍珩退后一步，目光又朝花眠直瞪了好几眼。</p>

可她已经答应了，虽是自作主张，但她代表的便是霍珩，既然出口，必须言出必践，霍珩也不能再将她们逐去，只是心头有火，郁闷不发。</p>

“你做主吧。”</p>

他转身走上了马车。</p>

花眠随着他上车，笑语嫣然，冲车下道：“你们回去候着消息，我会派人去接你们的。”</p>

林青芫与戚筠敛衽，听话沉默地候着，待马车消失与巷尾折角之处，才慢慢走回。</p>

颠簸闷燥的马车之中，花眠偶一回眸，便撞见他额面上汗如雨下，掏出了扎在腰间的一条素净的绢子，抬手要替他拭汗，霍珩一把扣住她的玉腕，沉声道：“为何留下她们？”</p>

难道是他说的话还不够清楚？他一个都没想留下。</p>

这些原本都是家中有些背景的大户之女，留在府上为奴仆，对她们而言不啻折辱。花眠是聪明人，难道便想不到，她们今日苦苦央求为霍珩之婢，何也？因为她们早已知道，追责曹参将她们接回长安来，是因他生有恻隐之心，他或许能怜香惜玉，送佛送到西，她们若是能够利用这一点，这一世便能有个倚仗。</p>

可这世上，就连父母，也不是必须要为子女画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保子女风雨无忧的。他从幼时起，就明白这一点。何况是素无谋面的陌路人，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他已尽了力。再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她们有了去处自己谋生还不够么？</p>

他没有理由为了同情之心，就要负责她们的一生。</p>

花眠抱住了他的手臂，笑容满面地倚靠住了他的肩。</p>

“我没辙啊。你也见了，这二位都是美人，而且是这里边姿色最为出众的美人，她们两个在我跟前哭得梨花带泪的，纵然是同为女人，也不得不动容。我为了吓跑她们，说霍郎这辈子最厌女子相缠，不解风情，能拔剑杀人，她们说不惧，只求为奴为婢，不敢心生肖想，我又说霍郎是习武之身，衣衫常年臭不能闻，她们又说不在意，道愿意为霍郎鞠躬尽瘁，我还说，霍郎不但身上咸得发臭，还半夜打呼，声掀屋顶呢，她们还是说不在意，能忍受，然后我再说……”</p>

“喂！”</p>

霍珩恼了，脸色通红，朝她咬牙看去，“你胡说八道甚么！你毁我名誉！”</p>

花眠仰起了白腻的脸蛋，望着他，痴痴的。</p>

“我不这样说，她们对霍郎动心了怎么办？”</p>

他脸色一红，要将人推开，花眠却不肯松。</p>

“我自然要说你不好，让她们都不惦记着。霍郎生得这样俊俏，肉也紧梆梆的，任谁见了也不得不夸赞一句人中龙凤，这样，谁会不惦记呢？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我能接受，不是真心实意的自然是不能接受了，于是她们自觉退去，只留了这么两人。你看来不喜，那么我将她们安顿在霍府，不会常常地碍着你的眼的。”</p>

霍珩被她一通歪理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又哼了一声，脸却憋得红透了。</p>

马车走动起来，又入了闹市。</p>

车外人潮熙熙攘攘，声音鼎沸，穿透这片长街的，还有辚辚不绝的车水马龙之音。花眠靠在车壁上修整了片刻，手始终箍着他的右臂不肯松。</p>

霍珩终于抬起了头，对花眠道：“随我回城南吧，我带你到小筑上去住。”</p>

花眠微微一顿。</p>

虽不知霍珩怎么突然反口，又要接她回去了，但大致能猜出。恐怕是他自己心里也不厌其扰，怕长公主非要撮合他和柏离，他心中不大自在，于是抓他回去作挡箭牌。</p>

也不是真心实意，想接她过去同住的。</p>

花眠微笑着，却慢慢摇头。</p>

霍珩皱眉，脸色变了，“为什么不肯。湖心小筑之上，有仆婢数十，自能对你伺候周到。霍府却什么也没有，你与栋兰不会不自在么。”</p>

花眠道：“霍郎当初是说，要让我替你去尽孝的。如今有太后做主，公公和婆母再过不久之后便要和离，届时我们都住在湖心小筑，留公公一人待在霍府不觉凄凉么，这可不算是孝顺。”</p>

她确实总有理，霍珩却不肯依，“那我同你换过来，我回霍府去，你去伺候母亲。”</p>

说着他要命人停车，就近下车，步行回府。</p>

但花眠却又拦住了他的去路，她一臂伸来，横在了他的身前，道：“也不可。”</p>

她见霍珩目光中露出困惑，又笑道：“公公才答应了我，教我制琴之道。郎君你又不喜欢，他正苦于无人继承衣钵，好容易有了我想学。可如今才打头，还没着手学，我人便要离去了，岂不是太没有诚心。至少过了这阵儿再说吧。”</p>

左右不是，霍珩紧紧地耸了眉梢。</p>

停车之后，车夫悄然朝里问道：“霍公子，咱们到底去哪？”</p>

“先回霍府。”</p>

霍珩道，从花眠的熊抱里抽出了身来，洁身自好地闭上了眼，不肯再被她染指半下。</p>

花眠轻笑着，觉得面前的郎君纯稚得近乎幼童，无比可爱。</p>

她朝前微微探过身去，马车策动起来，一阵晃动之下，花眠没有立稳便扑了出去，嘴唇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霍珩的面颊上，牙齿也磕到了他的颧骨。</p>

霍珩被撞痛了，悚然睁眸，只见花眠的芙蓉粉面近在咫尺之间，虽然她已飞快退去，仍是不免尴尬。</p>

那齿颊之香，犹在鼻尖飘散不去。</p>

他脸红地看了眼她，始作俑者偏过了头，宛如做了亏心事。</p>

霍珩半是气恼半是懊然，轻轻地哼了一声，将脸护得一丝不苟，朝外靠住了车窗。</p>

于是花眠再无可乘之机。她在身后偷瞥着，更是愉悦了。</p>

车于霍府门前停下，霍珩当先下车，抬脚便冲上了石阶，步入大门。</p>

花眠后下，原本候在门边，打瞌睡的栋兰被霍珩吓醒，一见将军回来登时汗毛直竖，畏畏缩缩地怪叫了一声，幸而霍珩没理。倒是花眠，在她面前微微摇头，叹了一声，幸得她从没指望过这丫头。</p>

她伸手将栋兰拉起身，主仆两人也步入门庭。</p>

不出霍珩所想，他父亲仍然日日守在这方小院之中，锯木头、制琴轸、调试丝弦，木屑纷飞，七弦琴已初具规模，静置于一旁木床上，父亲佝偻的背影让霍珩眼中几乎一热，他弯腰拾着木钉，不知身后动静，听到一声“父亲”，才终于罢了手。</p>

于是他扭过头来，霍珩正站在不远处，近乎三年不见，霍维棠见了怔住，手脚也有点发麻。</p>

霍珩极小的时候，是个爱流鼻涕的黏人精，无论他走到哪儿，他都要跟去。有一回他要出去寻梓木，拗不过这小孩儿，于是父子俩同去，在长安城消失了有一段时日，回来之后长公主便同他发了一通脾气。</p> 那时，他们还是正经夫妇，住在一处的。但分开之后，霍维棠便再也不带霍珩出门了。儿子不是一个人的，终归要顾念他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