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念想、娶亲2(1 / 2)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诗经·郑风》

董襄安顿好荀惠,也没有时间多陪她一会,便往不远的景祥街走去。

刚才在梁家医馆,董襄瞧见了朱玉。虽然董襄不认识她是谁,但从南薰门进城的时候,董襄就听见了百姓谈论的此事。

景祥街郑氏染坊出了人命,死的还是个浑身赤裸、且和郑伦素不相识的女子。开封府的人赶到的时候,郑伦满身是血、手持利刃,当即便被开封府捉走了。他的夫人朱玉因为伤心过度,投河自尽,不过所幸被人救上来了。

郑氏染坊不过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小院子。郑伦和朱玉夫妇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也算是真心相爱。九年前,朱玉还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那天她跪在门口哭诉,说她爹是个赌棍,把家里钱败光了,还要把她卖给赌场。照理说这事开封府也没权去管,但当时荀恺老大人居然答应帮她,还亲自带人去朱玉家里问。见府尹都来了,她爹也不敢再造次,此事只得作罢。荀恺派人督促着郑伦和朱玉成婚,还在二人成婚之时送了一份贺礼。

景祥街说是街,不过是一条南北通透的巷子。街口已经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董襄穿着开封府的官服,围观的百姓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院里晾晒着各色各种纹样的布料,有的还没干透。董襄小心找到一条可以通行的路,走进屋里。过道通往厨房,两边是两间卧房。左边这一间正是郑伦夫妻的卧房。

郑伦已经被人带走了,卧房里只剩下那具赤裸的女尸。董襄已经结了婚,他倒也见过妻子赤着身子的样子,但如此年轻的姑娘赤着身子,他还真没见过。只不过这死者身上浑身都是伤,董襄也无心再看香艳之地。

正在验尸的仵作是个年轻后生,好像叫阮禾,今年刚来的开封府。虽说经验不多,但说话做事很是老练,董襄很赏识他。阮禾瞧见他走进来,忙站起身:“董大人,你总算来了。”

“早上耽搁了些时间。说说吧,什么情况?”

阮禾说着把目光重新望向尸首:“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身上的致命伤是胸口用匕首刺出的。伤口并非十分整齐,行凶者的力气应该不大,未能一击致命。伤口的深度和宽度都符合郑伦手上所持的那柄利刃。”

“身上的其他刀伤都是死后伤,深浅不一,看着像是砍上去泄愤的,除此之外,身上还有一些淤青。”阮禾说着给他指了指,这块淤青其实不小,但被血迹盖住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些淤青大概是棍棒之伤,最新的是这两天打上去的,旧伤大约到一个月之前。另外,大人请看她的脚。”

阮禾说着走到床尾,董襄也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端详。

“死者的脚要比同龄女子偏大,足弓弯曲程度不高,脚趾的骨骼是自然生长的,也没有长期挤压、刮磨的迹象。也就是说,死者并未缠足。”

董襄奇道:“没有缠足?这倒是件新鲜事。”

这女子虽说遍体鳞伤,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皮肤白净细腻,身材匀称丰盈,手指上有些老茧,但也不像是做过粗活重活。手上也没有被被针扎过的痕迹,连女红也没有做过,看上去家世非富即贵。只是这样的富贵人家,怎么会不让自家小姐缠足?

大宋崇文抑武,已有百余年的时间。士人的地位拔高,自然就更加注重礼教。前朝缠足之俗虽说已有,可最多也只是一种风俗。时至如今,除去还要做农活的农家妇女之外,女子几乎都要缠足,尤其是注重礼法的名门望族,更是如此。

只是看死者周身的特征,怎么也不像下田干农活的农妇。这样一来,死者的身份就存疑了。

这间卧房里除这张床之外,就只有一套桌椅,和一个不小的红木柜子,应该是衣柜。桌上文具看上去经常用,笔毫上的墨都有些洗不净的样子。文具之外,还有一本账簿,董襄翻开看了看,是染坊从二月以来的账目。上面的字迹是端正秀气的小篆,看上去就是朱玉所写。桌子的抽屉里,放着些胭脂水粉。董襄也不懂这些,随便看了看就合上了抽屉。

衣柜分两层,上层整齐地堆着、挂着不少衣服,绝大多数都是女子穿的,各种颜色、式样的都有。毕竟是开染坊的,而且要到处谈生意,朱玉自然是要精心打扮的。稍微往里面的地方,是一些女子的贴身衣物,还有一把琴。

董襄把这琴抱出来,才看清是一把琵琶。琵琶背面多有磨损,看上去是经常弹的。

衣柜下层则是夫妻二人的鞋。其中倒是好几双男子的鞋,只有一双稍小的绣花鞋。董襄把这鞋拿起来看了看,鞋底没有沾着什么泥土,但却有些血迹,瞧上去还没干透。

董襄找来装证物的袋子,分别把郑伦手中的这柄凶刃和这鞋装了进去。他走出堂屋,院门虽然是关着的,董襄还是能听见院外的吵闹,人越聚越多了。

董襄打开院门,立刻就有百姓好奇地往里窥探。他有些不耐烦地唤了一声:“詹平!”

“大人,我在这呢。”厢军校尉詹平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挤开人群朝他走来。

“这都两个时辰了,还是没人来认尸?”

詹平拱手道:“大人,消息都散出去了,再等等吧。”

“把你的人分三队,一队人跟我留在这,一队人把这里的百姓疏散一下,沿街四处询问目击证人,另一队帮着阮禾把尸首和证物送回开封府去。”董襄皱皱眉头,他把詹平拉进院子里,稍稍想了想,而后吩咐道。

“成,我这就去办。”詹平应允下来,走出院子,开始高声吆喝。詹平办事很麻利,没多久便把这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景祥街疏通了。董襄也带着詹平分给他的厢军继续在郑氏染坊里继续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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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月儿走后,朱玉靠在床上,想到今天一早发生的事,就忍不住掉眼泪。

她嫁给郑伦也八年了。夫妻二人都没有什么家底,两人当时却毫不犹豫地结了婚。这八年来,朱玉操持家业,郑伦考取功名,二人倒也相敬如宾。朱玉没读过多少书,郑伦说的大道理她也不懂,但她始终觉得,郑伦说的话、做的事,就应该是对的。

可她今天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她还记得,今早她回家,进了卧房的时候,她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失望地瞪着郑伦。她期待郑伦能给她一个解释,但郑伦却低下头,不说话。

两人就只相持了片刻,随后便有开封府的公人进来了。也许是他们瞧见了朱玉刚刚回家,就也没有多刁难她,只问了她几句话,就把郑伦带走了。自己家成了凶案现场,她也没法在家待着了。 两人刚结婚之时,夫妻两个一贫如洗,连日常吃穿用度都甚是紧张,便没动生孩子的心思。后来生意做起来了,朱玉却不知为什么,一直也怀不上,因此两人结婚八年了,也没有孩子。如今朱玉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当年那个要把她卖了的赌棍爹,若是回那个家,那朱玉还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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