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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眼原产于楚国,韩非还记得,数年前他的一位王妹得到一串蜻蜓眼琉璃的项链,喜爱不已,自此日日戴在脖颈上,向那些世家贵女们炫耀展示。

这东西对于王族来说,尚且如此珍贵,更别说普通人了。

可眼前这琉璃配,比楚国的蜻蜓眼还要剔透瑰丽,简直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韩非连忙推辞:“阿珂……,这……这太珍贵了。”

她连买木盒的钱都没有,韩非猜测,这可能是她最后一点资产了。

姜珂:“宝剑赠英雄,美玉赠君子,您是真君子,莫说是这琉璃配了,就算是昆山玉,随和璧,太阿剑,千万个外物加起来,都不足以兑换你的才智。”

她看向韩非,做出一副真情实感的样子。

“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总想着劝说你离开韩王的坏人。可那是因为我真心喜爱您的才华,我从不劝说别人,因为我觉得他们不值得,若有朝一日我能在秦庭站稳,定还会去寻你的。”

“韩君,先生,此处山高路远,万望多多保重,祝君此去楚地,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了离开城门,头也不回。

并不是姜珂洒脱,而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将对话截止于此是最佳选择。

果然,他这一番话给韩非弄得道心全碎,满脑子都是“我喜欢你的才华”,“美玉赠君子。”之类的话。

甚至还想,阿珂临走时为何不叫我师兄了?难道是我之前对他态度不耐烦寒了她的心吗?

其实这是姜珂故意的,这次分别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才能再次见面,所以她故意在临走之时给韩非留下了一些小小疑惑,让他能经常想起这件事,加深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时代,有人会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斗得你死我活。也有人会很直白的表达出自己对于贤才的欣赏渴求。

韩非讲利己,他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是一个谋略学家,却不是一个谋略家,旁观者清,现实者直。这位不被重用,尚且年轻的法家先驱原本坚定无比的内心,第一次出现了的裂缝。

这道裂缝虽然极其细微,甚至都无法观察到,可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扩大。

他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进入客舍内才稍微回过些神来。

二月的天气还带着凉意,因为荀子的特殊身份,舍人不敢怠慢,连忙送上汤水为他们暖身,随后又吩咐妻子儿女速速为他们准备飧食。

用飧时,荀子发现桌案上另有两只盒子,从外形上来看,和姜珂今晨送他的兰草盒子一模一样。

服侍的仆人为荀子打开木盒,告诉他这是姜珂为他所准备的,里面有一份梁米,另一份食物荀子从未见过,浅黄色块状物,闻起来有一种特别的香气。

正是土豆。

荀子分别尝了一口,甘味,口感绵软,很美味。

这时,一旁的仆人又为他和韩非分别送上两件短袄。

短袄是黑色的,制作工艺很粗糙,不过荀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姜珂的意思,将短袄套在身上,触感软蓬蓬的,很新奇,出门在庭院中走了一圈,二月的夜晚凉气很大,可他却没感到丝毫寒冷。

荀子看到,木盒的前方写着:“此二者皆贱价也,不患寡而患不均,饥有所食,寒有所衣,此乃姜珂之志也。”

“韩非。”荀子笑了,看向自己的徒弟,欣慰道,“什么兰草,什么琉璃佩,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他将木盒上的字递给韩非看:“这份衣食才是那孩子想要送给老朽的真正礼物啊。”

啪嚓,韩非听完,觉得自己的道心又碎了一片。

姜珂这边,她自从城门处离开后,一路往家里走去,中途突发奇想决定去嬴政家一趟找他玩。

于是半路掉头,刚走到朱家巷口,就看到好多人急匆匆地朝外巷外奔跑,有些人甚至连鞋屡都跑掉了。

她拦住一位行人,向其询问原因。

原来,不久前赵公子偃带着一大群贵族子弟浩浩荡荡地来到朱家巷,将巷中的黔首驱散,又命人砸开那位秦国质子家的院门,进入了他的家。

居于此巷的黔首哪里敢惹那些贵族子弟,因此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好依从他们的命令从此处离开。

行人说完便离开了此处,只剩下姜珂一人留在原地,她看向巷口,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跑进巷中。

杂乱的风肆虐地朝着她脸上刮,姜珂和很多人擦肩而过,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感觉整个世界都模糊了。

和姜珂一样,嬴政的家也住在巷子的最里边,因为这样可以尽量避免与人接触。

姜珂刚跑到一半,就看到空中升起了滚滚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气味,越往里走,这股气味就越浓烈。

她跑到嬴政家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绝望的呼喊声,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橘红色的大火,在微风的助力下烧得很旺,已经将嬴政家整个房屋的框架都点燃了。

屠门贾手持利剑,和那些赵国贵族的护卫们斗得正激,分不开心神去干其它事,纵使他剑术不错,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在一群人的围困下逐渐显现出不敌之态。

赵姬被人推倒在一旁,她已经被眼前的场面给吓懵了。

另有两名护卫将嬴政抓到一旁,固定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动弹。

嬴政拼尽全力反抗,可惜体型相差太远,怎么也挣脱不开二人的束缚。他面前站着数位锦衣华服,持剑佩玉的贵族子弟,见他这幅凄惨模样,心情大好,全部都笑出声来,表情中充满幸灾乐祸。

姜珂走进院门,嬴政看到她后,就像抓住浮草的溺水者:“阿珂!”

嬴政焦急地冲她喊道:“嫠媪,嫠媪她还在屋内!求你,求你快去叫人救救她吧。”

姜珂这才看到,在火中,还倒下了一个身影。

嬴政自小便是嫠媪带大的,和她的感情很深厚,实在无法接受嫠媪会被烧死的结局,以至于一时被担忧冲昏了头脑,忘记这个情形下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嫠媪其实就在屋门不远处,可刚刚当她马上要逃离这间屋子时,一根木柱倒下来砸在她的腿上,令她动弹不得,这才耽误了逃生的机会。

嫠媪此时虽然体力微弱,但还有意识,她奄奄一息道:“少君……莫要救我了,老媪宁愿去死,也不想被这些残暴的赵人看笑话。”

少君,阿珂女郎说得对,您未来一定会统一天下,成为这七国唯一的王。

只可惜,老媪我看不到这个场景了,她又最后看了一眼赵姬和嬴政,闭上眼睛,准备赴死。

“嫠媪……!”

这时的嬴政年龄尚小,虽然经常遭遇冷落欺负,可却从来没有体会过生死之间的离别。

这是他第一次离亲人的死亡如此之近,他拼命挣扎,心中向秦人的玄鸟神祈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玄鸟神飘渺无依,姜珂却能令人心安,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她行动了。

赵偃之流并未将她的行动放在心上,一个几岁的竖子,能成什么大事?于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看她究竟会做出什么,心想最好能和那讨人厌的老婆子一起葬身于火海。

姜珂虽然没经历过火灾,可之前学校组织过安全讲座,她还记得几个大致步骤。

那根压在嫠媪身上的木柱看起来不是很粗,姜珂估摸着自己的力气,应该能搬走。

她毫不犹豫地跳到一旁的水缸中,用水将全身浸湿,又撕下两块裙摆,一块用来捂住口鼻,另一块拿在手中。

这水很凉,寒气刺骨,却能让她保持冷静。

走到屋室内,姜珂放下身段,保持低姿态行走,走到嫠媪身边,用另一块浸湿的布捂住嫠媪口鼻,用尽全力将木柱踢开,累得她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重物离开,嫠媪感到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刚才她之所以说出那么一堆话,是因为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而现在有了活命的机会,嫠媪求生的意志达到最强,居然在姜珂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和她一起逃出屋子。

姜珂这一套从容淡定,行云流水的操作将在场所有人都给看呆了。

这些子弟们性情顽劣不堪,但他们的护卫大多都是正常人。

心想,怪不得她能成为荀子的徒弟,这也太……强了吧!?

嬴政怒道:“赵偃,你今日前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从前他在邯郸虽然受人欺辱,但毕竟是秦国的王族,赵国贵族们根本不敢做出烧房杀人这种事情,赵偃今日到底是发得什么疯?

难道是秦国和赵国又起战争了?

一旁一位贵族愤恨道:“哼,赵人和秦人有刻在骨子里的血仇,我们今日便要好好收拾你一顿,为赵国的四十万冤魂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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