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冤家聚头35(2 / 2)

高大霞一拍桌子:“我就是平头老百姓,该抓坏蛋也一样抓。你别觉得跟我喝顿破酒,咱俩的事就……就没有了,你是什么玩意,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你火眼金晴?”方若愚脸上挂不住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孙猴子了?就咱俩那点事儿,说好听你是走眼了,说难听点儿,你就是犯了玻璃花眼!”说着,他端起酒杯喝起来。

“你才玻璃花!”高大霞一声怒吼,吓得方若愚一哆嗦,酒撒了出来。

“干什么呀你,跟踩了猫尾巴似的。”方若愚不悦地放下酒杯,擦着衣襟上的酒渍。

高大霞笑起来:“你胆儿虚了,害怕了,扛不住了。扛不住就别硬撑着了,累!”

方若愚也笑起来:“我不累,累得是你。”

高大霞酒劲上来了,完全不顾四下里的客人看过来的眼神,说话的嗓门越发粗放起来:“我知道,你早就恨死我了,你杀了我好几回都没得手,闹死心了吧?”

方若愚不动声色地为高大霞倒上酒,低声说道:“闹心不假,杀了你的心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不会为犯不着的事杀你,那样,害得是我自己。我干过警察,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你可以想一出是一出,我不能陪着你胡来。从公安局追到物资公司,你这一天到晚跟屁虫似的追着我,知道的是你误会我了,不知道的,还都以为是你看上我,我不干哪。”

高大霞笑得流出了眼泪,摇头晃脑敲着筷子:“别胡吹乱炮拿别人挡事儿,谁误会你?你可真能给自己戴高帽。就你这一套,在我这不好使。”

方若愚脸上现出几分委屈之色:“你是不知道我为你背了多少黑锅呀,已经有好几个人来劝我,说我不能心太狠、眼太高,老不答应你,万一你哪天想不开,投海、上吊、钻车辘轳、喝砒霜,可就毁了,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高大霞喝了口酒:“你看,咱家门口守着大海你不跳,偏要挣死把命往大老远的黄河里跳,这是为什么?这说明你身上有多少粑粑你心里都清楚,鸡毛炒韭菜,你要得就是乱七八糟!”

一旁在收拾桌子的伙计看过来:“鸡毛炒韭菜?是要韭菜炒鸡蛋吧?好咧——”

“滚蛋!”方若愚恼火地喝跑了小伙计。

高大霞抬脚从桌底踢向方若愚,厉声喝道:“东拉西扯,你别想在我跟前把黑说成白!”

方若愚不屑地一撇嘴:“是黑是白不是你说的。”

“更不是你说的!”高大霞大声回击。

方若愚挥了挥手,无意与高大霞翻来覆去争这些车轱辘话:“我的意思是,在公安局你追我腚就追吧,傅处长和守平他们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上物资公司了,咱俩的事真应该翻篇了。”

“你想得美。”高大霞夹了一筷子樱桃肉,送进嘴里。

“我美不美我还真不在乎,我在乎得是你。”方若愚目光婉转幽怨,高大霞不由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凉,“你闭嘴!”她狠狠拍下了手里的筷子。

“不是不是,你又想歪了。”方若愚哭笑不得地摆着手,“我是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确实应该把精神头儿往自己身上放一放了,再耽误下去,别人我不敢说,那个傅家庄可真能跑了。”

高大霞立时警觉起来:“他往哪跑?”

方若愚斜眼看着高大霞:“人家小伙子一表人材,位高权重,又有学问,要跑也是因为追他的大姑娘太多,躲都躲不开,应付不过来才跑的。”

高大霞不由焦急起来:“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方若愚一瞧有戏,夸张地说:“风声大了!光是找我保媒拉纤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你给牵线了?”高大霞狠狠地瞪着他。

“我能干那个事吗?我早看出来了,你对他有意思,要不是你老对我没个好脸子,这层窗户纸,我早帮你捅破了。”

高大霞有些伤感:“找你的都有十个八个,找别人的也不能少。”

“肯定不能少呀!”方若愚夸张地开始煽风点火,“现在好男人都是抢手货,你下手晚了,那就是给别人留机会,到时候你后悔都找不着地方哭。”

高大霞自语:“他最近也没有什么地方反常呀?”

“有反常就晚了,没准儿人家还以为你看上的是万德福,那他肯定就死了心。”方若愚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所以说这个事儿赶早不赶晚。放心吧,这一半天我就给你去说合。”他信心满满地举起酒杯,“放心吧,这事儿我保证办好!”

高大霞下意识地要举杯,看着方若愚笑脸盈盈的一张大脸,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就手一墩酒杯:“挽霞子,你少胡说八道套我话儿,我都差点让你带到沟里去了!刚才你还叫我投海上吊钻车辘轳喝砒霜,这回倒冒充起月老来了!”

“我这也是好心嘛。”方若愚苦着脸,像是被高大霞冤枉了。

“老虎咧嘴笑,你能有什么好心?但凡不是恨我恨得牙根痒痒,你能想出那么些歹毒的死法?到底是没白在小日本的警察部里干过汉奸!”

一听高大霞又骂自己的汉奸,方若愚脸上挂不住了,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高大霞,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也就罢了,要是再敢说我是汉奸,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你还想像上回那样,拿枪嘣了我?”高大霞冷笑。

方若愚撑着酒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高大霞:“上回要不是有傅家庄拦着,你以为呢?”

高大霞也醉眼朦胧地站起身:“不说你是汉奸也行,你起个誓,你要是,就断……断子绝孙!”

方若愚气得直哆嗦,一张大脸憋成了酱紫色:“我、我……”

高大霞笑起来:“我、我、我,你赶大车哪?挽霞子,我告诉你,一天抓不住你的狐狸尾巴,我高大霞这辈子,就和你耗……耗上了!”话没说完,她两腿一软,身子跌坐在座位上。

“你就耗吧,有种你就耗上一辈子,我奉陪!”方若愚恼怒踢开椅子,踉跄而去。

“你,你别走!”高大霞想要起身追上去,奈何脚底像是灌了铅一般不停使唤,“挽霞子,你把账结了,我没……没带钱!”

一阵强烈的眩晕直冲脑门,高大霞努力想要与它对抗,怎奈有心无力,她的意识很快便败下阵来,无边的黑暗也顺势侵蚀了她的视线,她就这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待到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然是星空繁密,四下的光景已然由喧嚣的饭店变成了安静的房间。高大霞怔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躺在自家炕上,旁边,高守平正在她身边拧着湿毛巾为她擦脸。

“我……我怎么来家了?”高大霞茫然地捂着脑袋,太阳穴狂跳的血管涨得她有些疼痛。

“你可算是醒了。”高守平松了一口气,“要不是方若愚把电话打到公安局找我,你现在还躺在王麻子锅贴铺哪。”

高大霞这才回想起中午的一幕,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挽霞子是想毒死我。”

高守平奇怪地看了高大霞一眼:“他都不用毒死你,把你个女酒鬼扔在街上,你还能有个好啊!”

高大霞一时语塞,她突然意识到,中午那顿大酒,是自己把自己喝醉了,方若愚分明就是一直清楚着。

见高大霞还是一副难受的样子,高守平要去给她买点霍香正气水,喝上吐一吐,高大霞喊住弟弟,说只要他帮自己办一张物资公司的进出证,比吃什么药都管用,高守平让她别为难自己,办证的印章根本也不在他这里。高大霞没再逼问下去,弟弟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方若愚没有料到,他揣在公文包里那幅“霞思天想”的字,居然让麻苏苏生出醋意来了:“又霞思天想……你就这么爱天天想着高大霞?上回去你家我就看到墙上挂着这幅字,我都没稀得说,怕影响你情绪,你倒好,还没完没了啦!”

方若愚苦笑:“大姐,霞思天想就是苦思冥想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是苦思冥想。但是高大霞没文化,看了字面,肯定只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小方呀,你这么撩扯高大霞,还嫌她添得乱不够多?”

“我撩扯她干什么,高大霞没文化,这几个字能不能认全都是问题。”

“小方呀,我们是特工,最怕雁过留声,最想水过无痕。”

方若愚不语,少顷,点了点头:“大姐说得也对,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确实想过高大霞。我常常写这几个字练笔,甚至挂在家里,其实也是想提醒自己,高大霞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样我才能提高警惕,处处小心谨慎。”

“你要是这么想的,我倒支持你写这几个字。也好,弦绷得紧点是好事。”麻苏苏再次看向手里的字,“写得不错,见功力呀。”

“让大姐笑话了。”方若愚态度谦虚。

麻苏苏正色:“不过,你不能光写字不思进取呀,从公安局到物资公司,本以为你能利用工作优势,提供更多的情报,你可倒好,来了个麻袋换草袋——一袋不如一袋了。”

方若愚说:“我这刚刚去,好多事还没上手。”

麻苏苏说:“没上手就赶紧上手,大姨既然把你安排到这个位置上,你就不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天天撞钟,永远也撞不出个方丈来。你不要忘了,戴老板早就晋升你为国军上校了。”

“戴老板的栽培,卑职没齿难忘,可我这个和尚要是闭着眼瞎撞,只怕能撞个头破血流。”

麻苏苏不满:“难不成你想换个庙当方丈?”

方若愚恼了:“这种话大姐不要再说第二遍了,我方若愚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鬼。”

麻苏苏口气软下来:“这不是话撵话,撵出了句玩笑嘛,你看你这个小方,还急上眼了。”她拿过桌上的毛线活,织了起来。

方若愚嘀咕道:“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麻苏苏笑起来:“那我就说点三冬暖的话。”

方若愚脸色缓过来,麻苏苏说:“现在,党国的形势一片大好,国军在共产党的解放区攻城略地,就连自以为能打仗的林彪都被我们撵到哈尔滨去喝松花江的水了。可以肯定的是,党国收复大连,也是分分秒秒的事。到那时候,你小方同志就是大功臣啦!”说着,她拿着毛线活,在方若愚身上比量,方若愚下意识地躲开。

麻苏苏捅了方若愚一下:“你别动,我量一量,给你织个开衫。”

方若愚忙说:“别呀大姐,叫别人看见……你刚才还说过,干咱们这行的,最怕雁过留声,最想水过无痕。”

“你倒会现学现用,也对,那大姐这份心意就留在你心里吧。”

方若愚暗松了口气:“还是要谢谢大姐。刚才说到哪了……对,其实,不论是在公安总局还是物资局,我不是不想努力,实在是高大霞盯得太紧了,我没想到,今天第一天到物资局上班,她就能追过去。”

“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黏人。”麻苏苏笑笑,“即便这样,大姐还是希望你排除困难,不要把高大霞的骚扰当成消极怠工的理由。”

方若愚起身,神色肃然:“我只知道孝忠党国,不懂什么消极怠工!”

“那好,我问你,物资公司的仓库里,科没放点有用的军用物资?”

方若愚思忖着:“军火倒是没有,不过,倒是有一批即将运往东北的被服。”

麻苏苏眼睛一亮:“被服?太好了,我们就先在这批被服上做文章!”

方若愚有些为难,毕竟自己刚去物资公司,总得消停一段日子再生事吧,否则那不是引火烧身嘛,麻苏苏说他想多了,对物资公司进行破坏的行动,大姨从来没有停止过,再说,他方若愚有时间等,时局等不了啊,美国的军舰已经往东北运送兵力,大战在即了。

方若愚脸上现出几分难色:“高大霞像个幽灵似的跟着我,如果被服出问题,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必定是我,大姐这是把我往枪口上送呀。”

麻苏苏笑道:“一把火烧掉不高级,也太便宜共产党了。”

“不烧,还能怎么办?”方若愚不解。

“放一把火,只能影响他们晚换几天被服,杀伤力不大,如果按照大姨的指示来办,这批被服就有可能消灭共军一个团,一个师,甚至更多。”

方若愚好奇:“大姨有什么高招?”

麻苏苏神秘莫测地笑道:“明天早上,大姨把宝贝送来,你就知道了。”

方若愚起身:“那我明天一早过来。”

“都这么晚了,你来来回回跑多麻烦,道又不近便,”麻苏苏期待地看着方若愚,“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将就一宿吧,你一个人,在哪不都是睡觉。”

“不行不行,我一换地方就睡不着觉。”方若愚话没说完,拎起公文包便往外走。

“小方啊,你这一点不好,这个习惯很不利于党国的事业呀。”麻苏苏幽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若愚慌乱地从屋里出来,碰到货柜发出一声轰响,惊醒了趴在柜台上睡觉的甄精细,方若愚拉开门栓奔了出去。

麻苏苏跟出来,喊着:“小方,小方……”

甄精细睡眼惺松地看着麻苏苏:“姐,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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