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村落6(2 / 2)

紧张慌乱的脚步从四面八方乱纷纷地涌了进来,这座沉睡已久的村庄终于肯睁开惺忪的双眼。木板间传来刺耳的咯吱声,房门一开一合,如两排参差不齐的焦黄牙齿上下磨动,四面黑夜里的低语声如鬼魂诉说,不知不觉将队伍包围……

然而我不停地打量四周,可能看见的却只有黑暗……黑暗!无边的黑夜里,我看不到那些低语的人,站在我面前的老旧木屋,张大嘴巴,露出倒立着的木质的尖牙,等待着我迈进去的那一刹。

过了半晌,嘈杂的低语在同一时间选择静默,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一个男人的洪亮声音。然而我并不能理解其中意思。

男人的话音一落下,安娜紧接着给予回应,火光也在这儿之后突然亮起,刺眼的光芒令我羞愧地低下了头。事后想起,大概是那时候不想让这群原住民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

这里终于不再是死一样的寂静,嘈杂的脚步声滋润着干涩的双耳。他们举着火把将我们包围起来,周边温度一下子升高,如身在烈焰。该死!这帮野蛮的家伙无法抑制住他们心中的好奇心,正故意把火焰对准我们的翅膀,用一种无知又痴迷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尽力躲闪,样子肯定像极了在笼子里供人娱乐戏谑的金丝雀。飞溅的火星会灼烧我们脆弱的翅膀,发出“呲”的一声,便在羽毛上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洞。而这时,这帮野人会对着这个冒烟的黑洞发出一阵惊叹!

野蛮!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他们如书上所说的那般都是些未曾受过开化的野人。为了获得些许的安全,所有人背靠背聚拢成一个圈。也是此时,我一不小心看到了这帮原住民的样子,并再也难以移开目光……安娜提高音量再次发声,痴迷于原住民身体的我猛然回神,终于听清从她嘴里发出的是一种未经融合的原生语言。

在地面陷落之后,不同种族、肤色的人类逃离至天空,他们在最开始的岁月里说着不同的语言。经过长时间的自然融合与语言学家们的推动,不同的语种被融合成一种,便是现在家乡通用的新语言。也只有在原始的地面,我们才能接触到这种原生语言,生活在在这里的人还保留着之前那些不同的语言。

我们现在所用的语言虽然也与原生语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安娜所说的我并不明白。只见那些野人忽然全部安静下来,随后整齐的让开一条道路。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人群最后方的一位老者身上。

老人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肩上还披着一小块兽皮,浑身气质有着与旁边的那些野人说不出的不同。最后,我被老人的双眼所吸引,那是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被文学与哲学填满。我曾在史书里读到过关于文学也曾在地面上繁荣的记载,更对生活在那个时代充满了憧憬,然而我还是不敢相信,即便倏忽间数百年转瞬,却仍然能在一个地面人的眼眸里看到属于文学的辉煌。

我开始感觉一切都变得不同,在那种我听不懂的语言里,我慢慢听出了最为优雅的表达。我逐渐不再将他们视为未开化的野人,而将他们平等看待。理解他们所做出的一切野蛮行为都事出有因——也许他们只是装作无知,为了融入进自然,为了生存……

更多的村民聚拢了过来,更明亮的火光将我们包围。安娜与那位老者相互交谈的时间并不算长,看上去一切都早有安排似的。等到安娜转身走回,她对我们点头示意,叫大家安心。然后那帮原住民为我们让开了道路,一个男人站在道路中央,随后十分耐心地将勘察队里的每一个人分别带往各自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不过是一间简陋且四面漏风的小屋。四面墙壁多有破损处,有些缺口被人用腐木随意填补上,还有几个仍就那么孤零零的摆放在那里。这些漏洞有两处大概有拳头那么大,一个在我床位的侧面,只要我稍一侧身或是偏头就能看见,另外一个则在我正上方,不偏不倚,正好对准我的双眼。

我能通过侧面的漏洞看到屋外的火光,火光渐弱直至完全消失,外面也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虫鸣。我又翻过身平躺在床上,顺着眼前的漏洞能看见三颗星辰,它们没有一个比家乡的光更为耀眼……

当晚,我没有再听见从沼泽那边传来的低沉哀鸣,今后的日子也一样,那阵阵哀鸣好像已经离我远去,只存在回忆里。

————

我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地盘腿坐在床上,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带着咸湿味的空气从外面飘了进来,里面又夹带着一种花香。

然而此刻,花香并不能缓解我的忧虑。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被压抑在胸口,我目光呆滞地看着墙壁,视线来来回回地在墙壁上那些裂开的纹路间飘忽不定,那些如蛛网般的裂纹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似蛆虫一样在灰白色的墙面上扭动爬行。

这样昏沉的感觉,很可能是凶残的河马与暴毙的野猪一同带来的阴影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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