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额尔齐斯河畔,惊现成吉思汗“库伦”,毡房星星点点密布7(2 / 2)

“唉!使臣都这个德行儿。这世上无论在哪儿你都难找到一个心直口快的使臣出来。难呐。”

这时,宫廷大臣走了进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默不作声,束手无策,都在想下一步该如何对待眼前这位睡在地毯上鼾声大作的使臣呢。

不知过了多久,马赫穆德? 耶鲁瓦西突然醒了过来,他站起来,嘟囔地致歉道:

“醉酒后我不知给你们胡扯了什么,就连我自己也糊涂了。俗话说,酒话不当真。很抱歉白让你们辛苦了。就把那些记录当废纸烧了算了!都是些胡言乱语,别当真......”

宫廷大臣带着使臣从这儿离开,他们走过狭窄暗黑宫中甬道,又转向幽静的花园一扇小门方向走去。门口有几匹备好的马儿在等候。骑手们费力八经地把身体左右摇晃的马赫穆德?耶耶鲁瓦西扶上马背上安稳地骑坐后。在第二天黎明前的夜空下,这几个骑手穿过已进入沉睡的布哈拉寂静的街道,一直向位于郊外的国王行宫走去。瓦西扶上马背上坐稳当。在黎明前的夜空中,这几个骑手们走过沉睡的布哈拉寂静的街面,一直朝着郊外国王行宫走去。

一天以后,在收到过往的亲笔信函,蒙古使团便踏上了东归返程回故里的征途,他们扬鞭策马,朝着蒙古诸部可汗大营盘方向飞奔而去。

五、马哈穆德 耶鲁瓦西出使西域折返,可汗设宴款待

三名骑士在蒙古鞑靼营帐间的一条小道上飞驰而过。随着飞马的向前驰骋,他们身上披着的斗篷酷似在高空搏击的苍鹰宽大的翅膀一样,随风飞扬起来。在他们飞跑的一个路段上,两个将长矛对折交叉在一起的值守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骑兵迅即从战马背上飞跃下来,将身上沾满一路风尘的斗篷扔在沙土地上。

一个骑兵用手整了整身上条格红色长袍,大声报告道:

“愿可汗名震天下!有重大消息禀报!”

从附近安营的蒙古包里闪出两个身着蓝色皮袄、手臂上有红色袖章的诺呼尔(蒙古语,意即同伴)立马跑了出来。

“我们是可汗派往西域诸国的使臣,就说我们已返回来了。我是使臣马赫穆德?耶鲁耶鲁瓦西瓦西”

金黄色大帐丝质门帘掀起,从里传出了一道指令。金帐顶门前值守的八个哨兵挨个重复着这个指令:

“可汗有令,准予放行!”

这三人下了马,弓弯着腰,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颤颤巍巍地朝金帐门口走去。一个中原仆人迎候,将他们引进金帐门内。他们步入金帐门坎,立刻低头跪拜在铺着地毯的地上。

“说吧!”听到一个低沉嗓门发出的说话声。

马赫穆德? 耶鲁瓦西抬起头来向前望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威武且抑郁的脸庞,脸颊上长满火红色坚硬的一串胡须,沿着他宽阔坚实肩膀上两根经细心梳理的长辫子垂落下来,头上戴着镶了一块大绿宝石黑帽子帽檐下,一双淡绿黄眼睛专注地盯着看你。

“花拉子模艾德 丁穆哈穆德对陛下馈赠的厚礼和提议感到非常满意。他也答应给出入花拉子模边境关口的商人提供一切优惠和便利。不过,他发大火了,当当....?哈穆德对你馈赠的重礼和讲和的提议非常满意。他也答应了给出入花拉子模边界关口的商人提供一切便利和优惠。不过,他发大火了,当......”

“是不是我把他当儿子的称谓一下子把他给惹恼了?”

“睿智的可汗!是的,你给猜着了。为此,他恼羞成怒,我险些掉了脑袋。”

可汗眯缝起眼睛看你,双眼聚焦地快要变成了一条细缝。

“你曾想过没有,你有这样的结局了?”可汗边说着边用肥胖的手指做了一条线的手势。

人人都害怕他画这种手势,只要做这种手势,那就意味着成吉思汗对处决的赞同或默许。

“我想方设法总算平息了花拉子模国王的怒火,并把他对你的问候和信函给你捎带过来了。”

“你平息了他的怒火?是咋平息的?”问话中带着种种疑问。他用眼睛注视着你,一会儿睁开,一会儿又眯缝了起来。

马赫穆德 ?耶鲁瓦西向可汗详细地禀报了穆哈穆德国王接见他的经过,讲述了宫廷大臣夜访行宫以及要在宫中夜谈等情形。边说着,他边把国王赐给的那枚硕大的珍珠小心翼翼地递放在成吉思汗宽大结实的手掌上。此外,还将花拉子模国王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 说给可汗听。

马赫穆德?耶耶鲁瓦西虽未抬头,却时时刻刻感到眼前这位威武的可汗一直在凝视着他,像是在更深度地打量着这位使臣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似的。瓦西虽未抬头,却感到这位威武的可汗一直在凝视着他,像是在更深度地窥视这位使者的内心深处隐藏秘密似的。

“这就是你打探到的情况吗?”

“如鄙人有所遗忘,可汗海涵我这无能之辈。”

这时可汗的嗓音丝丝作响,听得清清楚楚的。可以由此判断,可汗对他的出使感到很满意。他用他那有力度的大手拍了拍马赫穆德? 耶鲁瓦西的肩膀,说道:

“你是个机灵的穆斯林。马赫穆德。你刚才说我的大军就像夜幕里的一缕青烟,这话说得好,很中听。暂且让这位国王就这样想去吧。今晚上你们三人来我这儿一起吃饭。”

使臣们告辞,从金帐里退出离开。可汗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他身材高大,有些驼背,穿着一件黑色粗布长袍,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宽边的金色腰带,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廘皮缓慢地迈着内八字步伐踱步。走到金帐门坎,掀开门帘,端详着这三个头戴缠头布、身穿花色面料袍子的使臣们坐上风尘仆仆、一身汗水的马儿离开的背影。

“‘天意吉日’即将临近。‘祥月时辰’一到,我将开拔。”

六、出征前夕,成吉思汗宣布恰和泰为继承人,引发长子、次子等人不满

成吉思汗既不喜欢中原人娇生惯养的那种冒着烟雾的火炕,也不钟爱穆斯林商人们喜爱睡在毛茸茸软弱被窝里。可汗天生就喜欢在肋把骨下那坚硬的土坑上,感觉实在。中原的仆人知道他的这个习性,于是便在地毯上将质地上乘的双层厚毡布铺在毯子上,给他铺床。

往常在这时候,他早已入睡。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常做梦。他让萨满大师或他的国师契丹圣人耶律楚才过来给他解梦。他并不完全相信梦里揭示的有些预兆,总是坚持己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今早拂晓,他一醒来,他就披着暖和的貂皮大衣,他即将率领十万兵马出征,该如何在征战中有效地供给庞大军队粮草问题以及留守在蒙古本土他那五百妃子及男女奴婢等人的生活用度等问题总是在他脑海里萦绕翻滚。在他脑海里还浮现出此前特意派往即将与之开战的诸国的众多密探报送上来的各种情报,想起了他那几个相互嫉妒、相互不和几个公子哥,也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隐隐作痛的腿和关节,甚至还想到了死等问题.....

可汗睁开从不眨眼的那双眼,那双没有眉毛的眼睛盯住一处出神地看呐。他盯着金帐内大帷布露出的缝隙看。金帐天窗一角蓝蓝天空顿时映入眼帘,亮晶晶的星星渐渐隐去。金帐外值更诺呼尔来回走动的身影时隐时现。

近来,一个想法像块沉重石头总浮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不得安宁。西征前夕,跟平常一样,他那年老发福的老伴儿—孛儿帖和他在一起,有一次,她跟他说了几句分量很重的话儿,真让他难以释怀。她说:

“可汗!”她低头跪拜在地上,喘着气儿说道,“你就要领兵出征了,翻山越岭,跋涉荒漠,去陌生的别国去打征战,与别的部族进行可怕的战争。可你想过没有,敌人射发的利剑有可能打穿你那强悍的心脏,有可能异族兵勇会用长剑击碎你头戴的铁质头盔的。因而发生无可挽回的严重后果(她想到了死,但没敢说出口),在人间只会留下一个神圣的英名。在这种情况下,你该让你四子当中由哪个儿子来做你的接班人以及天下万国主宰呢?请你再三考虑,在计日可待的出征前,昭告天下,免得日后在这几个公子当中发生内讧,为夺王权于亲骨肉不顾,相互残杀。”

在这之前,没人敢在他面前哪怕是以暗示的方式说“你已经老了”或者“你剩余的日子屈指可数”等诸如此类话语。人们总是惯于用伟大、无可替代以及没有他这世界将末日到来等华丽词语来取悦他。只有孛儿帖,只有这个年老且忠实的老伴她敢于谈到他的死......

他真的苍老了,呈现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没有。他还年轻着呢。他还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在心里一直嫉妒他的人看看,他还可以轻松地一跃就可以跳到光溜的马背上去,还可以骑马奔跑当中用长矛猎杀野猪,甚至还没等暗黑者动手,就用自己那双钳子般有力的大手扼住咽喉,将其置于死地。谁敢说他年迈体弱,他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处......

毕竟,贤淑聪慧且有胆识的孛儿帖说到了要害之处,她言之有理,该是好好想想王位接班人的问题了。然而这四子中有谁最适合当继承人呢?长子术赤,年已四十,他生性桀骜不驯,执拗任性。他最希望父王死去。也许,他想从父王手中接过汗国执掌大权,将其送进专为遭老头们起居的一顶营帐里去度过余生。他准备将长子打发到汗帝国边远一隅任职,给个虚高的名分,远离汗帝国权力中心,与此同时,在他身边安插秘密亲信看着他,将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随时禀报给可汗......

次子恰哈泰与其长兄有隔阂,彼此不和。他期盼长子比盼望父王早死的愿望愈加强烈。他们两人相互争斗、彼此恩仇,反倒对可汗尚构不成什么威胁。三子窝合台倒是个可考虑的人选,他性情温顺、无忧无虑、慷慨好客,喜好饮宴、带着猎隼围猎、善骑,他不会给父王挖坑陷害之。四子托雷性情跟三子差不多。他俩喜好饮宴。对王室中争权夺利之事儿不那么热衷。

在即将出征开拔前,成吉思汗宣布了三子窝合台为蒙古国汗位继承人这一重大决定。圣旨昭示后,引发了长子、次子两人的极度不满,使他不得不时时处处谨小慎微,更加小心,以备预防诸如半夜三更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毒箭射杀或者在金帐门帘处用长矛暗杀或者对他本人暗中实施的暗算等意外......

从此以后,心中蒙受巨大委屈的长子术赤总是被派到遥远的疆域,统领他管辖的‘土门’兵马,每次征战,他的‘土门’总是处在大军前卫部队之列。他总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赢得士兵们的爱戴。他正处在精力旺盛,正当年的年龄......年轻真好哇。

可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想起老伴孛儿帖说过的那一席话儿,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死这件事儿。他还想起了草原上那一座座高高的山峦,那是那些长着弯角、步履轻盈的羚羊们出没的家园,在那高高的天空上雄鹰们总是展翅飞翔,缓慢地盘旋在上.....在那些山岗下,一代又一代伟大勇士们长眠于此。从古至今,即使最强盛的部族酋长们也不免于一死。他是这些酋长中最强盛的一代汗王。有谁能与他比高低,迄今为止无人敢比。唯有他才能征服这么广袤的领土。人为何要死?听说,有一些医术高深药师、术士以及占卜等人掌握了点石成金的秘籍。他们还能用秘方配制可返老还童的玉液,采用九十九种药用草本植物熬制能使人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一种神药......

他—铁木真从前不也是一个普通的诺呼尔,曾是脖子上夹带着木枷锁的一个奴隶,到后来在蒙古‘忽里勒台’(蒙古语,意即代表大会)上作为‘苍天下凡’推举为成吉思汗的吗?既然苍天是永生不灭的,他作为‘苍天下凡’理应如此。着耶律楚才国师立刻起草一份措辞严厉的安民告示,从明日起遣派急使发往蒙古汗国各地昭示天下,要各地凡有高超医术的博学奇才,包括中原的道士、西藏巫师、阿尔泰萨满等地迅速上路,赶往至可汗金帐大本营献计,须随身携带自制的养精补气、返老还童以及长生不老等神药秘方,不得有误。蒙古可汗对这些神奇药物的博学奇才者将给予重赏,重赏的赏金比以往历朝历代帝王将相给予的还要大......

想到这些,他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就这样折腾了很久,最后才勉强有些睡意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脚上的大拇指有隐隐约约的一阵疼感。拇指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游牧民当中惯用的一种暗示手法。可汗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漆黑的夜色中什么也没看清楚。他至死也忘不了这个暗号,他年轻时就曾这样掐过他那心爱的未婚妻孛儿帖的脚趾甲,那时她轻盈活泼,活像草原上活蹦乱跳的一只跳鼠。那时候,一家人都在孛儿帖她那严厉的父亲戴瑟钦毡屋里睡在一起。地上铺着毡毯,上面再铺上铺盖,毡屋内漆黑一团。

这会儿谁会蹲在他的脚边上呢?他是谁呢?

他轻手轻脚地伸出了一只手去抚摸,掌心上摸到的是一件女人薄丝绸上衣一角,她双肩消瘦,头上梳着别样的发式,她是谁?他将她朝自己这边引了过来,这时她结结巴巴地用不太熟练的蒙古语低声对他说:

“你那‘霍苏勒图’(蒙古语,意即意中人),你心爱人,忽兰哈敦,想不开要寻死。你是不是要去一趟......或许你该去安慰一下什么的......你是太阳,‘霍苏勒图’就是月亮......”

他是来自中原一代的女仆,在被称之为“霍苏勒图”忽兰年轻妃子哈敦那儿服侍的女奴。她是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钻进大帐里来的。显然这是忽兰妃子使的一计谋,是想即刻见到可汗。

可汗遂起身,穿上宽大里为毡布衬里的皮鞋,小心翼翼地向大帐门外走去。他边走,边愈加谨慎,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吵醒与他并排睡在他一侧的两个儿子窝合台及托雷他们。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朝他们看了看,便走出门去。

七、妃子忽兰以出走相要挟,欲以谋取私利,暗中挑拨可汗与术赤隔阂

静静地夜色中弥漫着从远处皑皑山峰袭来的阵阵寒意。月亮隐没到浓雾云彩中去。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仍闪烁着暗淡的光辉。中原女子走在前边给他引路,她身后散发出绽开的茉莉花一股柔和清香气味迎面而来。

这时有两个人影忽地从地上飞跃而起。

“谁?谁在哪儿?”

“‘黑暗的额尔齐斯河’......”中原女子低声回答道。

“‘征服世界’。”值守的士兵应声回答暗号。而后,这两个士兵便散去了。

可汗一边朝一顶白色的蒙古包帐顶走去,边在自己脑海里想啊,这个‘霍苏勒图’今天不知又要耍啥花招出来。往日,当他与诸将谈话结束后,他来到她的帐顶时,她总会每每出新招,变着花样来迎接他,譬如,她会将自己打扮得象中原女子穿着打扮模样,身上或穿着奇异怪装图案的丝绸衣;或哼哼唧唧地呻吟着身上盖着貂皮大衣躺在那儿,称自己病的很重,要他那强壮的手心放在她的心口上才成;或双手抱着头,泪流满面地坐在那儿,痴迷地听着老年蒙古妇人唱起的碧绿的克鲁伦河,辽阔草原上孤独的游牧民等悠扬伤悲的几首蒙古古老的民谣。

中原女仆顺手掀开这顶蒙古包的门帘,让可汗入内。蒙古包内中心空地上有一处火堆,从灌木丛干枯的根茎燃起的火堆里正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清香油脂气味,烟雾袅袅,迅速向头顶上方圆形天窗飘散开去。忽兰哈敦正双手抱膝,坐在毯子上,眯缝着眼睛出神地望着火堆里跳跃闪动的火苗。往日常见的丝质地毯被替换成三条平常的花色毯子。一旁摆放着几个收拾妥当,随时动身以待路上备用的皮质袋子。

可汗走过门坎,停下脚步。他那猫一般闪烁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愉悦的光亮。“瞧!她又玩起了新花样!”他心里想着。

忽兰哈敦这时才回过神来,见他来到,赶紧用掌心抹了抹着双眼部位以及描摹的快要到鬓角处的细长的眉毛。她赶紧起身,重又跪拜在地上,遂仰起头部,用双手抱住可汗的双腿。

“英明的、无可替代的、举世无双的可汗!请你海量,饶恕我这个小女人,这也许打扰了你的睡眠,或许打断了你的思绪或者一次重要军事会议。我实在在这儿待不下去了。死亡每时每刻都在威胁着我和我的孩儿的生存,在这四周,每面墙的缝隙都让人不得安神。就让我去吧,我只要身边带着一个忠实的女奴,哪怕是像一个乞丐一样可怜兮兮地离去,到一个偏僻的陌生的草原上流浪也比这强啊。”

“慢!你给我来一碗中原茶水喝。让我坐在你身旁,要你把你害怕的或者谁在迫害你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可汗绕着火堆走了一圈,便坐在毯子上。他细心地观察到,原先地上铺着的四条毯子不见了,四面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绣着花鸟图案的帷幔也不见了。就在这一时刻,这个蒙古包一下子让给他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极其平常的牧人时住过的那顶里头陈设简陋的蒙古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兰听这话,将自己蜷曲的缩成一团,用她那狞猫似的凶狠眼睛盯看着可汗。年幼的小儿子库里康依偎在她身旁,他赤身裸体、一身黝黑肤色,头被踢的光溜溜的,除了耳上边特意地留下两根小辫子外,尤其引人注目。忽兰这才压低嗓门、用特制的委婉腔调哭诉道:

“我没啥指望,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父母双亡,几个兄弟中现只有一个亲人活着,职位鄙微,仅仅是谋了个一般诺呼尔职位而已。早先他可不是这样,光手下就有数千个诺呼尔。我这兄弟也快被人害死了。”

“他为啥遭人毒害?”

“说来话长,我们蔑儿乞部落,命真苦啊。我们部落就是败在你那长着一双老虎眼睛、铁面无私、手段残忍的儿子--术赤部下的。听说这个术赤很快就要来这儿的。我还要忍着杀害我父亲以及我们部落的心仇大恨,跟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见面。我咋那么傻,仍忍气吞声地留在随时可能坍塌并将我碾成粉身碎骨的悬崖边上呢?请可汗高抬贵手,放手吧!卑职所有用的东西已备齐,可随时动身上路。”

“术赤汗他不会来这儿的。他现在伊尔吉斯河畔,正准备出征呢。再说了,本王我还健在,我掌控着大局,这还不够吗?你还要什么庇护?”

“你那个兄弟,贾马勒 ?阿吉,我想过,准备过段时间让他做我贴身护卫千户第六百户的百户长。明天我就找千户长恰汗谈,让这六百户护卫来负责你以及你的库里康小勇士安全等事宜。在我的庇护下,还有啥可怕的呢?”

忽兰垂下双眼,颤巍巍地低语道:

“你自己也要当心啊,暗箭难防......”

“什么暗箭,你说,那儿的暗箭啊?”可汗将手放在呼兰的肩膀上追问道。

她咬紧双唇,将身体扭转过去,从可汗的手中摆脱出来,从地上站立起来,闪到一边躲避。她身后一条乌黑的细长辫子像一条蛇神舞动似的在摊子上摆动着。可汗迅即用脚踩住她的边梢,再次压低嗓门问她:

“你说,谁是想加害我?”

忽兰转过脸,背贴着顶帐墙壁栅栏,站在一边。

“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英明可汗!天下诸部以及军队无论有多强大,遇到你都会在你脚下发抖震颤,你就像秋风扫落叶无敌天下,横扫他们。可是,那些跟你同处一屋檐地下、日夜窥视你行踪的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防不胜防,倍加小心才是。只有我对你忠心耿耿,爱戴你,就像爱戴我故乡阿尔泰雄伟壮观、终年白雪皑皑大山一样。这世上唯有你才能保护我,没有你,我就像个路边上一个小石子一样被人任意遗弃。我说得这些难道不是实情吗?你有天眼般神力,啥都躲不过你的眼睛,无论是低语的风儿还是飞鸟、蛇的鸣唱,你都会神通。我说的没错吧?”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可汗依旧用脚踩着她的辫子一端,将嗓子压低地说道。

忽兰哈敦的眼睛里闪烁出某种幸灾乐祸的绿色光亮。

“世居草原的智者长老曾想出了绝妙好主意,汗王众多儿子中的最小儿子理应成为家室守灶人,而儿子们长大后因承担为父亲牵拉马缰绳的义务。所以,待男孩儿们当长大后,给他们备好毡房并在与大帐保持一定距离的范围内搭建一顶帐篷,好让他们独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说到小儿子,在父亲操持牲畜群牧放过程中,身边的小儿子也会渐渐长大。你曾奖赏过很多人,你儿子们都被分封了‘乌鲁斯’(蒙古语,意即封地),却把你这个年幼的小儿子库里康忘在脑后了!”

听到这儿,可汗将踩着她辫梢的脚移开。只见可汗呼哧呼哧地缠着粗气,半天不做声,想了想他这样说:

“我一直在每时每刻关注和呵护着小儿子和你......正因为这样,处于慎重考虑,我没有宣布将其作为我的法定继承人。蒙古部众不会喜欢也不会听从蔑儿乞部落女人后嗣的。”

忽兰迅即跪拜在地上。放开嗓音说道:

“而我却堂堂正正爱着这天底下唯一一个出类拔萃、无可比拟的你,虽如今你是苍天下凡的主宰,可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流淌着蔑儿乞部落的血液。你亲生母亲,伟大的孛儿帖是蔑儿乞部落人,而非蒙古部落。”

成吉思汗嗓音里发出丝丝的喘气声,站立起身。

“你说的有些道理。人们也渐渐淡忘了,也没有必要再想起来了......你说的话我将铭记在心。你再别胡思乱想了。把收起来的地毯收拾停当等着我回来。我跟诸将召集一个军事会议,会后我来你这儿。我的狞猫。我亲爱的,我的‘霍苏勒图’!”

说完,可汗踏着沉重的步履,向门外走去,走出蒙古包。

忽兰站立起来,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慢慢地用手将自己拖拽在地上的细长黑辫子缠绕在手心上。她朝女奴睡的方向喊了一声。中原女奴卷曲一团,在帐壁一隅睡的正香呢。忽兰走过来用脚踹了一下她,说道:

“真粗野。你看快把我手臂弄折了。起来,帮我把这地上重新给我收拾干净,把收起的毯子重新铺展。帮我在辫子里再接上一撮马尾,梳编整齐。刚才差一点叫那个粗野人快把它给拽断掉了。明天我要参加招待几位外国大使的盛宴。把那件蓝底上面绣着银色花朵图案中原式样的上衣给找出来,我有用......”

八、可汗半夜下令调兵马,扳指头计数,千户长率部齐刷刷列队等候

可汗边走边思考着“怒不可遏的狞猫”曾经对他讲过的那些话,绕过山坡向前走去。一个黑影又闪现在他前面。他们相互对答约定的口令:

“‘黑色的额尔齐斯河’!”

“‘征服世界’!”

从口令对答的腔调中可汗认出了他,这个诺呼尔是经曾随他转战南北的一个老兵。

“听到什么了?还看到什么了?”

“远处山里那边,看到了很多篝火烟雾四起。你看那一串串像星星一样大小串连在一块了。他们就是本地牧民,他们害怕我们,所以,匆忙地赶着畜群往山里去了。”

“最近在诺呼尔们当中有些什么说法?还听说了什么?”

“他们说我们快把绵羊吃光了,马群也快把草场的青草饲料吃完了,没吃的了,就连草根也快吃完了。就连刀剑也想沾点血腥味了。他们议论说可汗比我们英明,他能洞察一切,很快就会带着我们到能让战马吃饱肚子的地方去的。”

“说得不错。可汗洞察一切。你现在就去找你们的千户长恰汗。就说我让他带上六百户过来。”

“我这就去。可汗!”

“等等!你还给他讲就说我在这个山头的小水潭前扳指头数数呢,要他赶过来。”

蒙古老兵飞快地倒着罗圈腿步子,跑下山去。成吉思汗沉稳地席地而坐,边竖起耳朵,注意谛听夜色中传来的各种声响。口里念念有词地数起数字来,一,二、三、四.....每数到整一百数,他就压下手上的一个指头。

月亮在太空中缓慢地移动,一会儿跑到在彩云的后背躲藏起来,一会又高高地悬挂在在黑暗的星空里,在忽暗忽亮的月光下,沿这一山丘周边呈四面辐射状展开的一个个蒙古诺呼尔的毡房,环绕金帐形成了大圆圈形状,那些毡房忽而让人看的真真切切,近在眼前,忽而又变得模糊不清,远离视线,渐渐变成一个个小圆点向远方伸展。

当可汗数数一直数到二百,扳下第二个指头时,远处毡房空隙中似有一群人影在晃动,几个诺呼尔骑着战马朝着晨雾弥漫后又渐渐变得暗黑的草原方向飞驰而去。营地忽然传来一串连急促的呼喊声音:

“警报!警报!警报!”

可汗纹丝不动,依旧坐在地上掰着指头数着数字。当他数到了三百、四百......这时从远处响起隐隐约约的轰鸣声过来,渐渐变得越来越大。可汗心里明白,这是上千匹战马群跑动而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马群向这边跑来,而且声响越来越近。在一瞬间,千匹战马齐刷刷地停在山丘脚下,等待指令。坐在这儿的可汗,一下子闻到了战马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强烈的汗水味儿。马群跑动掀起的尘土烟雾瞬间劈天盖地将营地的半边天遮盖住了。

可汗仍在数着数字,扳着手指,马群中时不时地响起马儿嘶鸣声以及马儿相互踢腿而发出的声响。可汗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喊道:

“喂!恰汗!喂!恰汗!”

“哦!我在这儿呢!”黑暗处即刻传来应答声。

“咋过来的这么慢啊?我在这儿都数到了六个指头了!”

“再有扳两个指头的功夫,我们全班人马就会到齐!”

这时月亮忽地从云雾中露出头来,将自己光辉洒满大地,将毡房和周边空地照的通亮。空地上,仍在有人从四面八方朝这儿急忙赶来。有的人在胸前抱着马鞍和马垫子,还有的牵拉着战马走到自己毡房一侧停顿下来,有的已经骑着战马抵达指定的位置等待命令。

可汗还在数着数字。当他将手指扳到第七个手指上时,忽然听背后有人走动的脚步声,遂转过头来。他的坐骑黑鬃黄褐马被两个诺呼尔牵拉过来了。他随手牢牢地抓住马鬃,迅疾上马,坐上马鞍,慢慢骑到陡峭山崖边缘停了下来。七个诺呼尔紧跟在身后,其中一个还举着一面战旗,迎风飘扬。

从山丘上往下看去,山脚下聚集着黑压压一片骑兵和战马,仍有骑兵在走动,并迅速调整到自己所属的战斗队形里。还没等成吉思汗板着手指数到第八指头上时,全队骑兵已整齐地排列在他面前。全队共排成六列纵队,每列纵队共一百名骑兵。千户长恰汗站在队列前头。他身旁还有几名贴身托儿扈特。(蒙古语,意即贴身卫兵)

“恰汗!到我这儿来!”成吉思汗大声喊道。

一听这命令,恰汗飞快地策马朝沙丘上奔去。在离可汗三步距离的地方停驻,等候命令。

“你现在就带人过去到那座山看看。那山里头有不少哈尔丘(蒙古语,意即贫穷牧人、平民)和长着长耳朵草原野兔。去把他们及畜群一个不剩地赶到这儿来。现在就去!”

“听好了,所有人跟我走!”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支骑兵队伍一行接一行、一个百户队身后跟着下一个百户队,乌央乌央地朝着那山方向疾驰而去。成吉思汗一动不动地站在山崖旁,继续用手指数着数字,板着手指计算着时间,直到最后一名骑兵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为止,他共扳了第十个指头。

“花拉子模国王!你有这样神速的骑兵吗?就让我们两军在布哈拉的战斗中一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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