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0(2 / 2)

“可是,琮月姐姐的丈夫对她很不好……”

“成瑶,你出身薛家这样的豪族,又不曾嫁人,你自是不知道的。”太后眼中透着语重心长,恍然像看见年轻的时候,“普通人家的女孩,出嫁之后是没有机会改命的。”

“一场婚事,便是重新投胎。嫁得了好人还好,遇人不淑,便是脱了一层皮。”

“琮月的遭遇,哀家也很同情她,哀家可以时常叫她入宫来作伴,再有你们两个撑腰,再是什么高门也不敢欺负她,顶多是暗处受些委屈罢了。”

“这委屈,也不过是丈夫偏心妾室,可有人撑腰,她的侯夫人之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丢掉的,对一个门第不够高的女人来说,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太后怅惘的眼神消失,又警告说:“知道你喜欢琮月,可你也要考虑实际,难道还能让侯夫人和离了嫁进将门?没这个道理。况且婚姻是大事,琮月她本人,也未必有这个决断和离。”

“既是这样,一开始便不要去想这些。”

薛成瑶咬唇半晌,最后只是梗着脖子低头。

侍女提心吊胆地上前来,扶着她出宫。薛成瑶直到上了马车,都还在反复地想这回事。

她好像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三年前薛成琰未曾上前和姜琮月认识上一次。

那时,他担心姜琮月不喜欢自己,担心自己在战场上活不下来。

既然无法确定能给她最好的,那便一开始就不要去想这些。

可是琮月姐姐呢?

她要怎么办?

……

姜琮月回了侯府。

侯府一片静悄悄的,也没人迎她回来了。

刚进院子里,灯火就从正院那边烧过来,很快亮得通明。

姜琮月停在门口,一大堆人便乌泱泱地走过来了。

“姜琮月,你还知道回来!”

两个仆人高高地挑起灯笼,李延德扶着母亲,身旁跟着破了相的赵秀雅,还有侯府的两个小少爷、小小姐。

姜琮月侧过脸,对峙着他们。

李延德阴沉怒目,赵秀雅又畏惧、又是仇视,一向万事不管的婆母,也满脸审视、厌憎地盯着姜琮月。

淑姐儿贴在母亲身侧,看敌人似的看着她。

稚嫩的声音,曾经在姜琮月身边困懒又不耐烦地背书。而现在,陌生地问着她:

“娘亲,是不是她找人打了秀雅表姐?”

“巫婆!哇哇哇!”

赵夫人把女儿一搂,防备又记恨地瞪着姜琮月。

“姜氏,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叫宫里的娘娘给你当枪使,竟然趁秀雅刚进内院,就破了她的相。你这内宅阴私手段也太狠毒!”

谈书霎时怒起,可姜琮月终于侧过身,对着来势汹汹的这帮李家人。

“淑姐儿。”她平静地说,“你十二岁了,十五岁及笄,要进宫选秀,不是在家里装傻卖痴便会让别人容下你的。”

李延淑霎时小脸一变,十二岁是该懂事的年纪了,可她为了撒娇躲懒,总是用小孩儿的语气跟家里人说话,家里人也都纵着她,把她当小孩似的童言无忌。

赵夫人气得把女儿往后一挡:“你竟还污蔑我女儿!姜氏,你是不是要我赵家女人去死你才会满意?!”

姜琮月置之不理,又看向赵秀雅:“万福礼,左手在右手之上,你记不住,淑妃的耳光是赏你的,免得你以后冲撞了更多贵人。”

赵秀雅捂着脸一栗,又羞又怒,当时开口:“还不是你送的送子观音——”

“李延德。”姜琮月跳过了她,看向了这一切闹剧的最大祸首。不叫侯爷了,也不是她的夫君,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配。

“送子观音是你送的吧?”

这一句话落下,满院都静了,李延德脸一青,本欲破口大骂的话也噎住了。

“赵秀雅以为自己只是行错了礼,这些日子侯府的事务是你在管,你是男人么,自然无法感知小产对淑妃是多痛的事。”

“找了个送子观音,还以为自己聪慧。”姜琮月声调平平,情绪也不带,可李延德满脸涨紫,差点让她气得喘不上气来。

“你想让我背锅,那样愤怒,原来不是为了赵秀雅,是为你自己遮掩啊。”

“我走了,你就那样害怕吗?”

姜琮月声音轻轻的,“一个账本,你就看不明白吗?”

“盘账这样日常的事,你做了侯爷十几年,就是做不明白吗?”

李延德气得喘着粗气:“闭嘴!”

院子里的仆人们大气不敢喘,风吹着灯笼一下一下的晃,红光波涛似的在姜琮月毫无表情的脸上掠过。

黑夜里,姜琮月突然露出一抹笑。

二十年战战兢兢,二十年汲汲营营,二十年间对这个世道的规则毕恭毕敬。

她不敢做错,只敢做对,无论责任骂声,照单全收。

来不及委屈,只来得及殚精竭虑如何解决;不敢变色,唯恐他人察觉她毫无后盾的恐惧。

当年被父亲从乡下接回府,嫡母阴沉地站在她面前,向她宣读规矩。

出嫁之前,仍是嫡母站在喜堂之上,告诉她,你要是行差踏错,等着你的只有万劫不复。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知道,有冤可解,有人相助,不必忍气吞声。

李延德见了姜琮月三年贤良淑德的面貌,第一次被她这样刺耳地批驳,愤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可是侯爷,姜琮月可是高嫁!

她这样的身份,怎么敢同自己的夫君争执?怎么敢违抗他的心意?怎么敢将他说得如此矮小,甚至不如她,甚至一无是处!

李延德胸膛剧烈起伏,怒火熊熊烧红了眼,咬紧牙根大叫:“姜琮月,你信不信本侯立刻就能回禀圣上,休了你侯夫人之位!”

“你这辈子,再也别想做命妇!”

夜风簌簌吹过树丛,姜琮月两手压在腹前,裙摆和下襟如浪一般起伏。

好像有一口气,终于从她笔直的肩脊里钻了出来。这一刻的轻松,甚至让姜琮月笑了起来。

“好啊。”她的眉眼前所未有的舒展,在月光下莹莹生辉,终于有了活人的面相,“不碍事,侯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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