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2 / 2)

云姬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便不好意思地捂嘴笑了。

贺若弼的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我爹最后时刻毕竟父子连心,下不了狠手,便改用锥子将我的舌头刺出血,让我记住他的人生教训……唉,我始终还是没有信守诺言,明明答应了却没有做到,白白辜负了我爹的一片苦心啊!”

贺若弼的爹名叫贺若敦,乃是北周朝的名将。他生性耿直,因看不惯北周权臣宇文护的所作所为而多次口出怨言,被宇文护逼令自杀。贺若敦临死前,反复叮嘱贺若弼一定要以他为戒,还以锥刺其舌,逼他立誓要慎言。

云姬见贺若弼神情黯然,便又劝道:“老爷,你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晚。既然皇帝不爱听,你就难得糊涂,图个明哲保身吧。心里有什么话,实在憋得难受了,就到我这里说好了。”

贺若弼摇头:“来不及了,我已经惹下了大乱子,即将大祸临头了!”

云姬颤声问道:“老爷,又怎……怎么了?”

“我有个师弟,叫做刘黑闼,在陛下身边的骁果军里当差。前一阵子,他跑来告诉我,说陛下为了接待突厥人,特意令人造了一顶能容纳数千人的大帐篷。我师弟说,陛下奢侈铺张、劳民伤财,迟早会危及江山,希望我劝劝陛下。”

云姬一脸不满说道:“这是什么师弟,明明是害人精!要劝他自己劝,干嘛让老爷你去得罪皇帝?”

贺若弼摇了摇头:“也不能怪师弟,他只是一个小小军官,位卑言轻,谁会听他的呢?”

“那老爷你去劝了吗?”

“没有,我只是请高颎和宇文弼喝了顿酒,我们几个老家伙私下议论了几句,我说陛下也真是的,接待几个突厥蛮夷,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吗?就这些酒话,不知道被哪个王八羔子告到了陛下那里。我收到风声,听说陛下老颜大怒,骂我们三人仗着自己是朝廷老臣,目无君王,诽谤朝政,要将我们都杀掉。”

一听此言,云姬打了个哆嗦,吓得面色都煞白了,她眼中含泪,焦急地问道:“那如何是好?老爷,要不你写封奏章,向陛下认错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呀。”

“唉,你不懂。陛下早就对我们几个老家伙看不顺眼了,他嫌我们碍事,无非想找个借口,将我们铲除而已。人生在世,不过是活一口气,大丈夫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认什么错呢?我贺若家几代人都铁骨铮铮,我不想变成一个软骨头,给家族门楣丢脸。”

云姬知道贺若弼的犟脾性,一旦发作起来,就算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便没有再劝,只将头伏在他的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贺若弼抚着云姬的秀发,没有再言语。两人依偎了良久,贺若弼才道:“我这一生跃马疆场,杀敌无数,活得跌宕起伏,轰轰烈烈,即便现在死了,也已经无所遗憾。唯一放不下的,是你和我们的孩子。”

他看着屋外玩耍的贺若抱一,眼神里溢满了怜爱。这个曾经纵横沙场,于千军万马中取千百人首级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半生豪气似乎顿然消散,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只是一个老来得子的普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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