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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如火山沸腾的心绪,转眼就被兜头浇灭,心跳依然突突,却变成了忐忑的七上八下。

李桦,小桦树,木头……

从小叶暇的朋友就很多,他喜欢交朋友,也喜欢跟每个人维持友谊,他一直觉得,他的朋友们每个都是不可代替的。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缺了哪个都不行。

木头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是最不一样的那个……是他生命里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块拼图。

刚跟着应叔顾姨回到新家的那段时间,叶暇心里其实很担心,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不敢睡,也舍不得睡。

顾姨大大咧咧,不是那种很细致的性格,应叔叔同样有着和他那个年纪不相匹配的活泼。顾姨说,他们一家子简直就是大写的随意。

养父母带给叶暇很多很多快乐,可越是这样,叶暇就越不想把自己的担心让他们知道。

季姐姐倒是很温柔,但哪怕是憋到半夜掉眼泪,叶暇都没有考虑过跟他说这些。

有的时候叶暇觉得自己矫情,明明是这样的情况,还非要拗着一颗没什么用的自尊心。他打心眼里不能接受“被安慰”,觉得这样看起来像在消费自己从朋友那里换取什么。

于是白天,叶暇是阳光开朗的讨喜小孩,晚上关上房门,他就躲进被子里。

直到他见到邻居家的小桦树。

李桦看起来是一个比他更需要陪伴的人,自然而然地,叶暇就越来越频繁地去找他,跟他聊天,李桦说一句,他也说一句,两个小孩抱膝团成小小的两只,一说就是一个下午。

像是两个抱在一起取暖的、瑟瑟发抖的幼兽。

哪怕之后过了来到新环境的适应期,叶暇跟李桦也都是无话不谈,李桦消失之后,叶暇就没再和人提起太多过去的事了。

年幼时的脆弱慌张,和消失的小伙伴一起,埋进了他走过的土壤里,成长的脚步一踩,有些会开出花来,有些却再也找不到了。

一整场宴会下来,叶暇没有半点参与感,魂不守舍地在角落坐了半场,然后早早就回去了。

游轮上的网络不好,没法开直播的叶暇先上微博请了个假,然后拎着pad扑进床上。

大概是他和应叔顾姨真的很有缘,叶暇从小就喜欢画画,虽然画的不算最好,但偏偏就是喜欢。就好像抓着笔,他就抓到了什么安心的东西一样。

在画画上叶暇不算天才,天分别说和季节比,就是应叔叔的学生,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从小就“看得出天赋在此”的。

但喜欢的力量真的很强大,再加上后来到了新家,跟着应叔叔耳濡目染,叶暇画起画来,也渐渐变得得心应手。

就像是音乐家能用曲子表现情绪一样,叶暇也有纯粹出于发泄去画画的时候,不管什么型什么脸,提笔抱着色块就往画布上糊。

没一会儿,空白画布就显出画面的雏形,高饱和的橙黄中间是一片暗色的灰蓝,那是一个暖融融的正午,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一间昏暗的屋子。

紧接着寥寥几笔勾出细节,让人看清了屋里是一个抱着大提琴的孩子,琴弓被扔出窗外,孩子低头,用力扣着自己左手的茧。

——那是叶暇搬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成天被关在屋里的李桦。

叶暇跑过去把琴弓捡起来,垫着脚尖从窗户给他递进去,屋里神情木然的男孩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问。

“你觉得好听吗?”

叶暇抿唇,心里纠结了好几秒,最后还是诚实地说:“好像不太好听。”

可就这么一句话,屋里的小孩忽然就笑了。

“我也觉得。”他说,“我讨厌学这个。”

脑海里的画面跑得太快,笔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好一会儿,最后,叶暇还是把笔和pad一股脑全丢开了。

画不下去了。越想越觉得像,太像了!

叶暇趴在床上往上拱了拱,鸵鸟一样把脑袋塞进枕头下面。

甲板上的宴会已经结束了,耳边的音乐声和人声早就散尽,可越是安静,记忆里的东西就越是清晰,在时间的美化之下,叶暇忽然有点胆怯于寻求真相。

他就这么当了十分钟鸵鸟,一头自然卷在枕头下面滚得蓬松,忽然被拔出来的时候,发尾甚至Q弹地抖了几抖。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叶暇终于再也趴不住了,心想。

如果李寒峤是小桦树,那他必须狠狠拷问这个家伙。而如果是他自己搞错了,把霸总先生不小心当了替身……那自己就滑跪。

多大点事!

说干就干。叶暇下定决心,翻身下床找到手机,给李寒峤发了一条消息。

【宴会结束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三五分钟过去,李寒峤还是没有回复,仿佛在cos十几年前消失的李桦。叶暇从阳台探头过去,大致看得到已经变得空荡的甲板。

……是去忙别的了?

想起李寒峤出门前频繁叮嘱的样子,叶暇缓缓拧眉。

霸总老板的危机意识很强,更何况顾黎也保证过不会出问题。

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第30章

叶暇又等了几分钟,过分活跃的脑袋里,怪话乱七八糟地往外冒。一会儿觉得自己像寒窑里的宝钏,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蹲在人家家里准备暗鲨的鲨手。

他正准备打电话问顾黎有没有见到人,忽然,屋外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叶暇趿拉着拖鞋出去,看见的却是推开门的庄秘。

“你也来了?”叶暇震惊。他根本没看到庄秘半个影子,这人到底是秘书还是暗卫啊?

“叶先生。”庄秘匆匆向他打了个招呼,话音未落,门外就缓缓地挪进来一只一米九多的庞然大人。

……庞然大人。

看着似乎有点不良于行的李寒峤,叶暇问庄秘:“他这是……?”

庄秘小心地扶着门,答道:“老板有点喝多了,但是……我也不好扶。”

“他不让?”叶暇猜测。

庄秘给了他一个“果然还是您懂李总”的敬佩眼神。

……不要什都敬佩啊!

叶暇看着李寒峤,下意识先上前要扶,却被垂着头的李寒峤看也不看地挡开。

“别过来。”他哑着声音低喝。

“有个坎儿。”叶暇尊重他人命运,只是出言提醒。

李寒峤理都没理,在门槛上狠狠绊了个趔趄。

没人扶他。

“庄秘你去休息吧,这边我来就行。”叶暇密切关注着蹒跚学步的霸总,抽空对庄秘说。

“辛苦叶先生了。”庄秘道,“有需要您随时打电话叫我。”

叶暇笑笑:“没事儿,就一个他我还是能照顾得了的。”

老板对象表示大包大揽,庄秘看起来很是松了口气,心里庆幸不用再看到老板的灰秋裤了。

上次过后的某次线上会议,老板用那种很暗藏甜蜜的眼神看着远处,问他发烧那晚是不是叶暇在一直亲自照顾他。

就差问裤子是不是老婆给脱的了。

庄秘背后发凉,头一次对老板说了善意的谎言,并暗暗发誓以后他也不是什么钱都赚了!

大门沉重地关上了,叶暇看着站在门口的李寒峤,心里情绪复杂。

“你……”叶暇开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用什么语气说。

听见他的声音,一直低着头的李寒峤伸手扶了一下门板,缓缓抬头,那双眼睛里哪有白日里的半点清明。

“……叶暇?”他问。声音含糊。

叶暇只觉得无奈,本来要拷问的人突然变成这种呆呆傻傻不省人事的样子,他现在可算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那些紧张忐忑的情绪倒是都散了,无奈笑了一下。

“你喝了多少啊?”他说,“顾黎办宴会从来不用度数高的酒……怎么回事。”

李寒峤只是摇头,不肯说话。

把人就这么丢在玄关也不是个事,叶暇左右看了看,心里计划了一条中间有休息点的路线,然后上前,一手环着李寒峤的右臂,另一只手从他后背绕过去——以前寝室里兄弟们喝晕了,他就是这么扶人的。

叶暇手臂一个用力——

庞然大人纹丝不动。

叶暇皱了皱眉,屏息扎了个马步,从腰到胳膊再次用力。

庞然大人还是纹丝不动。

……难道男大学生和28岁奔三男人的体力差距这么大吗?叶暇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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