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夜深知雪众,纵身万般愁83(1 / 2)

两人正吵得面红耳赤,龙椅上的朱祁镇突然冷冷道:“好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语调平缓,沉静淡然,但在场诸位都清晰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曹吉祥心里恨得牙痒痒,暗骂这小禁军杀人专往要害捅,明知道皇帝多疑,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殿内,气氛沉闷地令人窒息,寒冬腊月本就清冷,短短两个字更令人背后冒出一股寒气。

似是感觉到语气上的失态,朱祁镇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开口说道:“原德怎么看?”

李贤,字原德,翰林学士,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许经年曾在坊间听闻他的故事,历经三朝而不倒,是极有智慧的人,他和刘怀安第一次入京时,便是在李府门前与惠庆公主分道扬镳的。

如今听到皇帝点名,便顺着曹吉祥的视线看去,将目光落在自己右侧一个清瘦老头身上,只见这人面色蜡黄,瘦骨嶙峋,虽穿着官袍,浑身上下却透出一副书生的酸气。

他先前正静静站在一旁,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在仔细听话,如今听到朱祁镇点名,忙咽了咽口水摇摇晃晃道:“回陛下,老臣年事已高,近日越发嗜睡,方才神游太虚,未曾听得曹公公所言。”

朱祁镇突然笑了起来,接着便佯装发怒道:“李贤,你这老狐狸!”

李贤并不答话,只默默朝龙椅方向弯腰行了个礼。

曹吉祥见状正要继续说话,李贤身后突然伸出一个脑袋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讲。”

许经年跪的太久,膝盖隐隐作痛,心里暗骂这帮朝臣讲话像唱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悄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武将装扮的老头正站在自己斜后方。

朱祁镇说道:“怀宁伯,你有何高见?”

老头抱拳道:“回陛下,老臣虽是武将,却也懂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干儿子受了罪,不由分说闹到御前,令陛下徒增烦扰,是为不忠,公私不分,是为昏聩,是非不辨,是为无能。许云安在青州的所作所为,京城坊间亦有传闻,老臣认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朱祁镇好奇道:“奥?说说看。”

老头继续道:“曹钦失职以致灾银被劫,人心涣散,更有甚者衍生出对朝廷的不满,许云安惩治曹钦,恰恰向百姓展示了陛下赈灾的决心,青州时局也得以缓和,是为有功。”

朱祁镇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既然有功,得赏!”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贤突然拱手道:“禀陛下,腾骧左卫指挥使去年调职后,这位子便一直空着。”

曹吉祥大惊,忙插嘴道:“陛下万万不可,许云安不过是腾骧右卫一名低等禁军,如何当得起腾骧左卫指挥使一职!老臣看他不过束发之年,一步登天恐难以服众,还需多多磨练!”

李贤幽幽道:“甘罗十二岁拜相,腾骧左卫指挥使才正三品。”

曹吉祥摆手道:“才正三品?敢问李首辅这满朝文武有几人未到及冠之年便至三品?”

李贤突然笑了笑,转身对朱祁镇道:“既如此,腾骧右卫尚缺一名镇抚使……”

曹吉祥闻言险些晕倒过去,心里暗骂老狐狸这招声东击西耍的漂亮,镇抚使从五品,原来这老小子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上直二十六卫中,锦衣卫和四卫营有无可撼动的地位,前者掌缉捕刑狱,后者掌随驾护卫,俱由皇帝统领,而不受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管辖,因此每一个位子都极其重要。

今日若让许经年得了镇抚使,日后要再对付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曹吉祥这般想着,正要开口反驳,却听龙椅上的朱祁镇开口说道:“依李首辅所奏,拟旨,许云安青州赈灾有功,擢升腾骧右卫镇抚使,从五品。”

满殿哗然,只有李贤低声嘀咕了一句:“成了。”

君无戏言,金口一开便再无转圜余地,曹吉祥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许婧年离开紫禁城时已是黄昏,今日难得没落雪,又升了官,离搞垮德王又近了一步,心里美滋滋,也懒的再回四卫营,径直朝文礼胡同走去。

太清宫中,群臣都已散去,朱祁镇静静坐在龙椅上,手里握着许经年递交的文书,上面哪里是什么供词,分明工工整整地誊抄着《千字文》通篇,看了看殿外,饱经沧桑的皇帝忽然轻笑一声喃喃自语道:“有趣,朕今日也做了回伪证。”

夕阳西下,行人匆匆,商贩陆续开始收摊,一群昏鸦飞过,归巢倦鸟,配以隆冬萧瑟碧空,颇有一番孤寂之感。

少年在一处酒肆前停住脚步,转身走了进去,不多时,又乐呵呵地走出,手里多了一壶秋露白和两斤牛肉。

回到家,小婢女正蹲在院子里洗衣裳,回头瞧见许经年,便默默起身去伙房收拾饭菜,蛟龙嘶鸣了两声算打招呼,低头继续啃食窝里的生肉。

许经年自顾自回到堂屋,将屋门全部打开,又把桌椅搬到离门近一些的地方,酒肉上桌,饭菜也端了上来。

小婢女端着一个瓷碗站在门口,犹豫半晌低声说道:“天凉,门口寒气重。”

许经年将眼一瞪,端起酒杯闷了一口,一边咂着舌头一边凶道:“你倒管起老爷的闲事来了!”

小婢女轻轻叹了口气,扒拉着碗里的饭默默送到嘴边。

许经年又酌了一口酒,忽觉少了些滋味,想了想便冲着门外的小婢女说道:“过来,陪老爷喝酒口!”

小婢女头摆得像拨浪鼓一般回道:“我不会喝酒。”

许经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捡起一根筷子敲打着桌面喃喃道:“酒是好东西啊!”

小婢女轻声道:“我娘说桌上敲筷子将来要讨饭。”

许经年想起在太清宫时,刘怀安时常拿筷子敲碗,那时他是劝人的那个,如今在这小婢女面前,自己竟成了被劝的,于是赌气般用力敲着桌面道:“我偏敲!”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酌时须满十分,一主一仆就这么隔门坐着,窗外不知何时又飘飘洒洒飞起了雪花,蛟龙扑腾着翅膀从凉亭飞进了西厢房,它近来新添了坏习惯,天气一冷,就想往屋子里钻。

许经年瞧了瞧面前的下酒菜,又看了看小婢女碗里的面条,用手指将桌子叩的“咚咚”作响,满脸不耐烦道:“说了多少次,上桌来吃饭!”

见老爷当真生气,林梦安这才怯怯起身,端着碗走到桌前坐下,许经年继续饮酒,顺手夹起一块牛肉塞到小婢女碗里,嘴里嘟囔道:“多吃肉,瞧你这小身板,出门丢老爷的脸!”

林梦安见他已有三分醉意,只好大着胆子劝道:“老爷,莫再喝了,明日还要当值。” 许经年并不理睬,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忽然盯着她问道:“我问你,若哪天本老爷横尸街头,你敢不敢给我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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