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_分节阅读_第9节(2 / 2)

  真君或许怠于治国,但搞钱的本事却是天下一流。穷文富武,败家的道术,玄门之中,法侣财地缺一不可;没有钱怎么修道?没有钱怎么炼丹?真君虽然在西苑宅了几十年不见外臣,这一点道理还是很明白的。

  所以,这一场会议的主题非常之明白,就是商议着往皇帝小金库里扒拉点好东西。

  不过,帝君的人设是勤俭以治天下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总不能拉下脸与臣子喝茶讲数分赃款。往日里这份工作都是由闫阁老义不容辞,挺身承担。但现在闫阁老虚得走路都打摆子,也只能由李再芳全力挺上,为君父分忧:

  “奴婢此次抄检罪官府邸,多有僭越违禁之物。罪官逆恶滔天,难以详述。正该严加查办,以警效尤!”

  既然是违禁之物,国库当然不好没收了吧?那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飞玄真君能勉为其难,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宝贝了嘛!

  这叫物尽其用,不算奢靡。

  这是老道士惯用的手腕,臣下都已经了如指掌。但切蛋糕也不能切得太过分。真君悠悠开口了:

  “怎么个逆恶滔天法,你也该给各位阁老说一说。”

  李再芳恭敬俯首,开始一一禀报查抄地冒烟家产中发现的种种罪恶;首先是种种大逆不道、逾越规制的用具,包括雕刻五彩祥龙的金器、明黄的七宝玉树、与皇帝规格相仿的玩器、酒器、礼器,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玩意儿。

  “罪官竟然还将上贡陛下的器物私自扣下,自己享用!”李再芳义愤填膺:“奴婢审问罪官家仆,知道狄茂彦曾经订制过一口赤金蟠龙钟,要进献圣上。不料工匠雕刻有误,此人便堂而皇之,将金钟留作自用!奴婢已经问过了,知道钟上原本要雕刻铭文,颂扬陛下宵衣旰食,勤于朝政;不料罪官胆大妄为,竟然纵容工匠将‘朝乾夕惕’四个字,刻为了‘夕阳朝乾’!这不是詈骂圣上,又是什么?”

  闻听此言,守在宫门昏昏欲睡的穆祺便骤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左右张望,几乎以为自己不小心又穿越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世界。

  就算是限时版本复刻,也不必抄袭这种细节吧?

  不过,在场的重臣以眼观鼻,却没有几个在意穆国公世子的失态。大家深知底细,都晓得李公公这一次是真正戳中了皇帝的痛处。飞玄真君独居西苑十余年,生平行事与勤政委实是沾不了边;但恰如光头最忌讳一个秃字,你骂别的也就罢了,偏偏在“朝乾夕惕”四个字上出差错,那是在打朝廷的屁股么?那分明是在打皇帝的脸!

  屏风轻纱吹拂,没有人看得清真君的表情。但圣上的语气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此人想要进贡博宠,那就是错了心思了。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哪里会在意这样奢侈靡费的玩物……”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啊对对对。】

  皇帝的语气莫名停了一停,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尔等也要告诫六部九卿及两京一十三省所有的臣工,务必要克勤克俭,勿负朕望……“

  【老登太恶心了,看得我乳腺作痛!算了,无内鬼,再来个大安笑话。

  六部开会落实皇帝关于克勤克俭的旨意,主持会议的官员发言:为了做好统计,下面请生活奢侈的官吏坐在左边,生活俭朴的官吏坐到右边。

  所有人分批就坐,只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站在中间不动。

  官员道:你的日子到底过得怎样?

  此人回答:我本人四季常服不过八套,但我准备花两千万白银修一修三大殿。

  官员慌忙跪下:陛下,请您赶快到主席台上来!】

  皇帝的训示尚未说到一半,喉咙便像是突然卡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音。而站在夏衍身后的许阁老则低声哀叫一声,软软便向下一滑,两只眼睛直往上翻。还好侍奉在侧的小太监伸手拉了一把,才免得阁老以头抢地,当场来个狗吃屎。

  站立前方的夏衍颇为纳闷,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两位同僚。只见许阁老摇摇欲坠,闫阁老面色苍白,都是一副病病歪歪,不能久撑的样子,看得他内心直犯嘀咕——夏阁老已经拟好了折子,准备年后就以年迈多病的理由乞骸骨回家养老了;怎么自己这两位可能接班的同事,看起来比自个儿还要病病歪歪?内阁搞成这样,他称病的理由还如何开口?

  能不能行呐您两位?别耽误了老子的退休计划!

第13章 接待

  清凉殿诡异的沉默了片刻,还是李再芳小心开口:

  “请皇爷的示下,该如何处置……”

  “问什么?你是没有学过《大诰》吗?!”仿佛被按动了什么开关,喉咙咯咯响了半天的皇帝忽然间就暴怒了,语气骤转尖利,近乎吼叫:“按高祖时的规矩办!怎么,你们这些狗才还要自作主张不成?天下是高祖皇帝的天下,是太宗皇帝的天下,样样都该按老祖宗的法子办!”

  吼声阵阵,响动殿阁,李再芳双腿一软,立刻跪了下去,哆嗦着拼命磕头:

  “奴婢这就照办!奴婢立刻去刑部,让他们找京中最好的皮革匠来!奴婢再去皇城司,通知他们去狄茂彦的老家,将狄姓族人,罪官的好友、亲朋,统统看管起来再说——”

  飞玄真君的嗓子又卡住了。

  默然片刻后,他还是喃喃开口了:“……你找这些做什么?”

  “按,按高祖皇帝的规矩,贪墨五百贯,便该凌迟;贪墨一千贯,便是剥皮揎草,以儆效尤……”李再芳抖颤着道:“后,后来,太宗皇帝又立了条例,贪墨五万贯的族诛;五万贯以上,赃款每再多五万,便再牵连一倍的族人,以此类推……”

  李再芳能混到司礼监掌印的地位,靠的可不止是自有侍奉皇帝的那点情谊。大内行走数十年间,李公公以勤补拙,发奋图强,钻研国朝律法及宫廷掌故,见识之广博深远,甚至在刑部寻常官吏之上,所以历数高祖太宗家法,从来头头是道,绝无差错。

  众所周知,国朝太宗皇帝是绝对的正统;高祖皇帝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毫无争议的真命天子(本朝的官吏最好都牢牢记住这三个形容词,否则九族可能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意见)。但出于某些依《大安律》不便显示的缘由,太宗皇帝在表达孝心上一向有那么点过激。这种按赃款翻倍杀人的法条,应该就是朱四皇帝某次孝心大发,体贴高祖肃贪之心,一拍脑门定出的规矩。

  以高祖、太宗朝的情形,这条律法其实也不算离谱。彼时的巨贪不过索贿一二万贯,杀他十一二人也就是了。但老祖宗算无遗策,却似乎没有考虑过后代贪官的水平,以及指数增长的强大效力——要知道,仅以此次抄家的清单而论,地冒烟的贪赃款,少说也在三十万两银子、八十万贯铜钱以上……

  如果按十万贯翻一倍的比例来算,狄家的九族——不,九族的九族,恐怕都有点不那么够杀呀……

  仅仅是稍稍心算片刻,在场的重臣便统统沉默了,沉默于这指数增长的恐怖中。

  在沉默中,某个幽幽的声音在飞玄真君的耳边回响了:

  【……妈呀,阿基米德直呼内行了属于是。要是按这个法子抄内阁几位阁老的家,恐怕江西和上海连个活人都找不到了……】

  屏风内外立刻传出了长长的抽气声!

  事情闹到这一步,夏阁老不能不开口说话了。他倒未必在乎地冒烟的小命,但身为百官之首,总不能真让皇帝诛灭了狄家九族——或者九族的九族:

  “圣天子以宽仁为本。我朝太宗也说过,勿纵勿枉,才是刑制的根本。”他正色道:“贪墨误国的,固然该天诛地灭;但狄氏族人之中,总也有涉罪不深的,不宜株连。臣伏祈陛下圣恩,只诛灭与罪官来往密切的首恶。“

  有十几颗人头震慑,想来也能填塞皇帝的怒火了。真要按高祖与太宗时的规矩行事,那难道陛下在太庙动的那些手脚,就很符合祖宗的期许么?

  差不多就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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