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_分节阅读_第18节(1 / 2)

  琉璃——柳学士显然是听不到这样恶毒的腹诽了;他理一理衣裳,缓步上前,开始慢条斯理的引经据典,温文尔雅婉转柔和,但其中字字句句,却分明是指着闫东楼与穆祺在影射。

  小阁老何等聪明,站在后面听了几句,立刻就知道现下的凶险。翰林学士位高权重,一旦出手绝无虚发,而高手过招暗潮汹涌,在这样言语机锋彼此阴阳的重要关口,穆国公世子的文化水平是基本指望不上的,必须得自己出马,才能力挽狂澜。他按下怒气慢慢细听,试图从言语中找出驳斥的漏洞,但越听却越是心惊——姓柳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但除了斥责他们逾越法度僭越妄为之外,居然没有涉及到一丁点实际内容!

  能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上千字却不包含任何有用的信息量,这大概也是翰林学士的独门本事。但等今日亲身领教了本事,小阁老才深深体会到了这门功夫的厉害——实际上,周至成的案子他已经调查再三,无论私通倭寇还是言辞牵涉建文余孽,都算证据确凿;柳孟景无论从何处着手,小阁老都能义正词严,喷得他上天无门,决计没有翻身的余地。

  ——可是没想到吧,柳学士弹劾了一大堆,居然压根就不提案子的实际情况!

  不提就是没破绽,不接就是没伤害。一堆空话绕来绕去,只是咬死了他们狂妄越矩的罪名说事,根本不涉及周至成半句。一言蔽之,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周至成有罪无罪我不管,但你们胆敢无旨行事,那就是对皇上的态度有问题!

  对皇上的态度,就是大是大非问题;在大是大非问题面前,你还敢跟我谈犯罪事实?!

  小阁老迅速领悟了这个打法,但刚一明白这个打法,肚子里立刻就是一股子酸水涌上来!

  妈的,站在干岸看船翻,袖手旁观不沾泥,天下竟有比我还要厚颜无耻的人!

  但即使柳学士再厚颜无耻,小阁老也是无可奈何。琉璃蛋能留名史册,不沾锅的功夫当然天下无敌;他今天以翰林学士的身份出言弹劾,本就预备好了一切后路——翰林学士不预外务,不懂案子很正常,可以理直气壮的绕过具体细节;而学士乃朝廷近臣,关心关心官员对皇帝的态度,又有什么不对?

  处处算计处处精,噎得小阁老回不了话来。等到柳学士发表完他长篇大论却又空洞无物的论调,小阁老只能硬憋出一句:

  “周至成大逆不道,我们是上愤君父之慨,哪里像你这样吹毛求疵!”

  “愤君父之慨,就能逾越高祖皇帝的法度么?”柳学士轻轻道:“圣上以仁孝治天下,所思所想,必然都是光大高祖皇帝的遗德。小阁老自作主张,在下不敢苟同。”

  说罢,他微微而笑,遥遥向御座上的飞玄真君拱一拱手,虽然话中阴毒刻薄之至,外表却依旧是温文尔雅,春风拂面。而真君盘坐看戏,此时也不觉展颜而笑,大为开怀——他当然看得懂琉璃蛋阴损狠辣的深沉心思,但既然没有牵扯自己,那当然是下面扯头花扯得越为高明,上面看得就越是兴奋嘛。

  撕得好,撕得好,可以再撕响些!

  可惜,在场看戏的绝不止他一个。那该死的叮咚声又响了:

  【老东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龇个牙在那儿乐呢。】

  真君的笑容有点僵住了。

  【不过琉璃蛋倒真是名不虚传,居然能搞得闫东楼都下不来台,也算是天下独一份的功力。嘿嘿,要么就是春秋大义,要么就是祖宗法度,处处扛着老道士的大招牌处力压政敌,又会舔人又会整人,自己手上还不沾半点泥污;这泥鳅一样的身段,无怪乎将来能位列内阁。要不是被本朝的神剑给剥了脸皮,怕不是还真要靠这手不沾锅的功夫垂名青史了。

  这种贱人当然是很好用的,老道士后来选他入阁,未尝没有借他来整人的意思。但是吧,老登也是太小瞧琉璃蛋的不沾锅功夫了——琉璃蛋在内阁混了几年,基本方针是逢君之恶坏事做绝,道德下限比闫党那群类人生物还低;除此以外就是磨练文笔,反复修改日记。等到老登一蹬腿走了,琉璃蛋告老还乡之后,直接把精心撰写的日记统统印刻发表,鼓动门生大肆宣传,将锅全都扣到了飞玄真君头上,自己轻松洗白,转身立牌坊去也。

  ——妹想到吧?老登装了一辈子圣君仁主,让闫分宜许少湖背了一辈子的黑锅,临了了居然被这朵楚楚可怜的盛世老白莲给坑到了地沟里。打了一辈子鹰,叫麻雀啄了眼呐!

  所以说,正经人谁特么天天改日记啊,寒碜。】

  一击中的,刺心剜骨,飞玄真君……飞玄真君当时就有些绷不太住了!

  他面目扭曲,鼻喘粗气,活似在喉咙中憋出了个大的,但大庭广众之下,又实在不好发泄,只能硬生生咬牙不语。只是心中狂潮翻涌,恨不能立刻抓起手边的棒槌,劈头砸下去!

  ——他妈的,欺天啦!

  下面虽然唇枪舌剑,眼角余光却始终盯着台上最终的裁判,眼见皇帝的表情古怪好似便秘,双方的心中立刻就起了波澜。尤其是小阁老落于下风,更是忐忑不安——为了避嫌起见,闫阁老许阁老都告假在家,没有参加这次庭议;设或被姓柳的扣一个僭越的帽子,自己还真是难以还手!

  在这样的窘境中,小阁老只能咬定“吹毛求疵”不放口,还要厉声反驳,以壮声势:

  “我们为了皇上做事,为了朝廷做事,什么苦都可以受;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谁做的事情越多,受的委屈就越大!姓柳的,你这样搅来搅去,将来坏了朝贡的大局,我怕你承受不起!”

  这般义正词严,真仿佛有古君子之风。但柳学士神色自若,毫不费力便破解了小阁老虚张声势的大招:

  “‘搅来搅去’?小阁老,有一句话叫‘敬天法祖’,又有一句话,叫‘天下是祖宗的天下,样样都该照着祖宗的规矩办’;这两句,一句是圣人说的,一句是当今圣上说的。我按着这两句话来问话,就叫做‘搅来搅去’么?请小阁老指点我。”

  小阁老一时无言,柳学士却仍旧毫不放松:

  “什么是‘坏了大局’?听小阁老的意思,不按着你们那一套先斩后奏、僭越犯上的法子办,朝廷的大局便要乱了,国家就要亡了?!”

  滴一声响动,天书立刻出声:

  【难说。】

  飞玄真君:…………

  言辞咄咄,掷地有声,小阁老再难抵抗。眼见局势急转直下,旁观许久的穆国公世子终于向前一步:

  “柳学士这话,在下却有些疑问。”

  柳学士笑意盈盈,洒然转身,一颗光头在日光下盈盈闪亮,尽显潇洒从容——奸诈如闫东楼尚且顶不住自己三言两语,何况区区一个纨绔!他自信开口,决定五句之内,将此人斩于马下:

  “世子请说。”

  “我以为,事有从经,也有从权,不宜求全责备。”穆祺道:“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只要没有违背大的原则,又何必苦苦苛责,上纲上线呢?”

  闻听此言,闫东楼脸色大变,刹那间几乎痛苦扭曲,不能自已——他知道穆国公世子不懂朝堂交锋,但万万没料到居然能菜到如此地步!什么“总有疏忽的时候”?这不就是亲口承认自己犯下了错误么?自己已经承认,还能怎么辩解?!

  一言丧邦,一言丧邦,仅仅这一句话,他们便算是一败涂地了!

  柳学士愣了一愣,表情都微有空白,仿佛是不相信胜利来得如此之突然。但片刻之后他笑容更盛,毫不留情的给对手敲上了最后的钉子:

  “世子所言,我不敢苟同!但凡涉及君上,便没有小事,只有大事。什么叫‘疏忽’,为何早不疏忽、晚不疏忽,偏偏在圣上的事情上疏忽?此居心诚不可问。如果这都可以放过,那我亦不敢多言了!”

  说到此处,他正气凌然,还向御座上躬身一拜,表达自己忠君的一片拳拳之心。而座位上的老道士面色晦暗,眼神狠戾,似乎也被穆国公世子的话语激怒,即将下最后的判决了。

  眼见形势恶劣之至,世子的神色却依旧毫无变动。他平平开口:

  “学士当真这么想?”

  柳学士看了他一眼,忽然记起穆国公世子的某些传闻。于是悄悄往侍卫处挪动一步,才毅然开口:

  “那是自然。只要一心忠爱圣上,实心办事,哪里会有什么疏忽?”

  穆祺叹了口气。

  “好吧……我听说学士是国史馆编修,负责订正校阅过往的史料。”他静静道:“恰好,在下读国史馆编修的《元史》时有一处不解,想要请教学士——官修《元史》中记载末帝十五年的形势,说丞相统兵剿贼,什么‘至高邮,连战皆捷。匪兵大败。’,又有什么“贼僧于江南肆为逆恶”……这说的是哪一段情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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