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_分节阅读_第32节(1 / 2)

  “什么?”

  海刚峰一脸茫然。他刚刚翻了几页木易先生的大作,发现里面内容详尽资料丰富,连武宗皇帝弥留时重臣们怎么写(编)遗诏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写了下来——连这样事关今上皇位来历的秘密,都可以被直接揭个底掉,你还说他们未必能泄漏多少?

  “多与少是相对而言的嘛。”穆祺很镇定:“先生单单只看这几本笔记,当然觉得泄漏的资料很丰富了;但历朝历代的阁老重臣致仕之后,自己也是要写回忆录与自传的呀,区区一本·道听途说的笔记,怎么能和当事人亲笔撰写的回忆录相比!”

  如果说野史揭发出的机密只能算消息管道中的一点小小的跑冒滴漏,那阁老们退休后亲自写的文集自传,那才是真开闸泄洪、喷涌倾泻,所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野史能有多少资料,野史能有多少素材?某些阁老撰写文集,那可是敢把自己的机密奏折和紧要票拟直接集结出版的!

  这就叫以快打快,以多欺少,抢先倾泻机密,叫市井文人们无密可泄。果然是阁老重臣,聪慧无人可及。

  还是那句话,朝廷是唯一一艘从顶部漏水的船。如果说底部只是涓涓细流,那顶部直接就是个大喷泉。杨慎在书籍里写写遗诏又怎么了?日后高素卿阁老叶进卿叶阁老等发表大作,那是直接把皇帝们私下里骂人的脏话都往外抖,真是扫尽了老朱家的脸皮。

  当然,阁臣们秉国已久,倒也不是存心泄密。之所以孜孜不倦的写自传出文集,除了因文人的毛病想留名后世以外,主要还是被现实逼得不得已——本朝开国以来,市井谣言此起彼伏花样翻新,从来就没有一刻消停过。内阁重臣位列中枢,更是政治谣言攻击的重点。要是不想在群议纷纷中名声扫地遗羞后世,就必须得抢先发布小作文,及时占据舆论的生态位,否则将来黑料成风,那便危乎殆矣了

  这也算历代重臣用血泪总结出的教训,丝毫容不得马虎。后世之摄宗张太岳,不就是因为蹬腿蹬得太早太急,没有来得及发表自传小作文,身后的名声便几乎一路向下,直接往盖世权奸那个方向狂奔而去了么?而高肃卿高阁老便是深谙此道,即使病得爬不起来了,都一定要口述《病榻遗言》,发动防御性的攻击,先行甩锅再说……

  ——概言之,这并非是阁老们的私心作祟,而是出自整体环境的逼迫。皇帝既然管不住满天乱飞的谣言,那当然也别想关掉中枢四处喷发的大花洒。

  不知海刚峰能否领会这不得已的苦衷,但他已经是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穆祺……穆祺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再表达过多的安慰。

  朝廷不过是一个超大号的草台班子。如果要在本朝出仕,还是要早早领悟这个规律才是好事。

第40章 日志

  清凉殿, 密室。

  飞玄真君盘膝而坐,已经在八卦台上打坐了整整一个时辰。八卦台前暗香浮动,供着两个极大的鎏金香炉;香炉中隔水焚烧的是顶级的龙涎香, 青烟袅袅气息馥郁,乳白色的水雾氤氲而起,衬得这一间小小的密室仿佛仙境。而非飞玄真君盘坐于仙境云雾缭绕之中, 道袍也便随风起伏, 恍若上界仙真了。

  只可惜,这仙气飘飘的境界并不完美。时而有微风起伏, 吹散白雾, 雾气中便露出了直挺挺跪着的两个老登,素衣素袍, 满脸褶子,正是入宫多日而略无消息的闫阁老与许阁老。

  虽然已经被软禁多日,两位阁老的气色却还算上佳, 即使在青石地板上跪拜了这小半个时辰,依旧还能垂眉低眼凝神闭气,恭敬谨慎的侍奉圣前, 并没有什么体力不支的征兆。看来坊间种种酷刑折磨的传闻, 终究不过谣言而已。

  当然,这几日以来宫中的高抬贵手,周到款待, , 并非出自于飞玄真君清妙帝君的恻隐之心(你也很难指望粗通人性的老壁灯有这么奢侈的玩意儿)。实际上,在刚刚泄漏了消息怒火上头的时候, 皇帝下令抓捕,不是没有动过一点狂躁的杀心——虽然在天书面前只能无能狂怒做一个可爱而迷人的反面角色, 但森然皇权却绝不是臣下可以轻侮的。只要飞玄真君愿意狠下心来支付这个政治代价,那无论什么阁老重臣两朝名宿,一挥手杀了也就杀了,下面又敢多说什么?!

  可惜,在勉强按捺愤怒,稍稍分析了一下天书副本中那些诘屈聱牙的投放规则之后,真君却不能不萎了下去——按照规则的限制,副本一旦投放就完成了绑定,即使销毁了纸质版也会播放语音文件;设若绑定对象死亡或失去阅读能力,则天书会在日志提及的人名中随意挑选,随机选一个幸运儿再次投放……

  当然,天书同样提供解除绑定的服务,只不过需要pin码而已。

  规则已经堵死到了这一步,飞玄真君还能说些什么?控制住两个老登还能拿捏天书泄漏的渠道,真要火气上头一时失手,那搞不好立刻就会陷入无限大吃鸡的困境——即使是巍巍皇权,也没法把日志中这大几百天南地北的人名给全部铲了吧?

  皇权也是有极限的,在皇位上坐了越久,便越能发现到这一点,除非超越寻常皇帝的限制,臻至昔日高祖与太宗言出法随无人不从的半神境界……但皇帝能抛弃他心爱的丹药、宝贵的内库、逍遥自在的修仙日常,选择做一个不当人的卷王么?

  那自是不可能的。所以统统诛九族诛十族什么的,还是口嗨拉倒,不必妄想。

  当然,一时无奈的宽宥不代表怒火真正的平息。真君倒不至于对老臣用刑,但肯定不会养着他们吃干饭。软禁这七八日以来,两位阁老除吃喝拉撒以外便是写供状,从每一处细枝末节鸡毛蒜皮处回忆他们与天书的每一点往来,务求要精细准确一字不差,还要交叉比对处处留痕,充分考验阁老们的记忆能力;而写完供状的闲暇时间,那多半便会提溜进清凉殿密室陪跪,等待着收听不知何时响起的心音。

  如果不能生理消灭,那就只有充分利用已有资源。既然真君常常因为愤恨而错过心声的关键内容,那选两个苦力来做记录也是好的。

  今日倒没有劳烦他们久等。在阁老们的老寒腿发作之前,嘀嘀咕咕的心声便发作了:

  【每日照例一问,大安的内阁怎么能这么草台班子呢?】

  来了!

  两位阁老周身一颤,小心移动了目光,凝视着卦台上起伏连绵的咒文。

  ——或许是为了将功补过,闫、许二位被软禁以来,倒也不是一无作为的混吃等死;除了做小伏低祈求怜悯以外;偶尔还是要见缝插针谏言一二,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价值。昔日扩大内阁的挑选名单,就是出自他们的建议。通过中枢改组的正常流程,将谪仙人可能的人选依次选入内阁,就可以通过心声的反馈及时调整思路,大大缩小监视的范围。这样的法子光明正大,可以堂堂正正公开施行,也免得那位隐匿的谪仙人生出什么怀疑。

  近日以来,心声内容中的确增加了大量对内阁的吐槽;以此观之,他们的策略确实起到了效用。虽然不能打草惊蛇直接揪出人群的异样,但至少把怀疑范围缩到了十人以内,可谓重大之至的进展。

  而且,内阁日程被特意调整之后,还额外多了一样意想不到的功效——谪仙人似乎也被琐屑的中枢事务给直接累瘫了,如今连吐槽的频率都大大下降,火力也更多集中于内阁不做人的诸位大臣,彼长此消重心转移,等于在不知不觉中放了飞玄真君一马;嘴臭的程度,也不能不大大减轻。毕竟人力有尽而老登无穷,面对无穷无尽的老登,再怎么丰富的比喻也不能不枯竭了了。

  这大概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伟大胜利吧。朝廷重臣们的不做人程度,终于还是击穿了天书的词汇量。人定胜天,诚哉斯言。

  自然,飞玄真君是不会在乎朝廷做不做人的,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名声。无论是理屈词穷也好,词汇量被击穿后无话可说也好,横竖天书是不能天天的嘴自己。那由此激发的尴尬与怒火,当然便要消弭许多。以至于真君心情好转之余,也愿意给阁老们赏赐几个垫膝盖的软垫了。

  今日同样不出意外,心声开口后照例是喋喋不休的痛骂,但攻击力已经弱了很多,缺乏了早期妙语连珠的激情,今天只是依次点名六部尚书,指责他们入阁办事后“提高了内阁平均年龄,降低了内阁的智力”,羞辱的效果只能算差强人意。侮辱完水平之后,又开始对着内阁整体指指点点,并抱怨供应水平:

  【有的时候你都要生出怀疑,内阁这种一盘稀烂的政治制度是怎么运行到现在的呢?奶奶的老子也是最近才知道,内阁这些老头名曰当值实则摸鱼,批个几十份奏折后就要出去吃点零嘴——是的,内阁墙外还有猪肉包子糯米饭凉面等等零食卖,专供重臣大太监们饿了出门打牙祭。一群大佬自己吃饱了遛弯消食,把事情全部丢给小虾米操心。小虾米在公文里打滚挣扎,居然连个肉腥都尝不到。

  没错,内阁是不提供饭食的喔!

  大佬有随从带饭,大佬可以自己出去溜达,老子这种小虾米就只有喝西北风。小虾米怎么了?小虾米就没有人权吗?小虾米就该挨饿吗?

  真不知道是谁特么定的规矩,抠门抠到他姥姥家了!

  】

  心声长篇大论,一气而出,看来是怀恨在心,急欲发泄。但任凭他如何喋喋不休,密室中的三人都是心平气和,以鼻观心,基本没有触动。

  当然,本来也不必触动什么。横竖内阁的规矩又不是他们三个定的,问候的也不是他们姥姥,他们着什么急?

  再说了,朝廷的伙食是想加就能加的吗?别看一点小小的伙食不起眼,但规矩可都是在高祖皇帝时定下来的祖制。高祖皇帝的脾气懂的都懂,他老人家亲自制定的规矩,会给手下准备什么零嘴小吃,乃至冬日热汤,夏日冷饮么?想瞎了你的心了!

  你以为你是马皇后呢,说一句加钱高皇帝就得掏腰包?

  国朝敬天法祖,祖制断难更易;要真按照祖制老老实实的预备膳食,即使二三品的重臣,最多也只有个半两银子的预算,以如今宫中的铺张浪费而言,估计只够做一顿潲水下饭。而且吧,由于这是“皇恩浩荡”,荣获赏赐之后,重臣们还非得把这一桶潲水吃个干干净净,不能留一点残渣……

  让手下吃着潲水做苦力,即使像皇帝这样刻薄寡恩的生物,有时也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从太宗皇帝时开始,朝廷才特赐恩典,撤掉了赏赐的伙食,惯例沿袭至今。

  这都是圣上的如天之仁,谪仙人还是应该识得抬举才好。

  【……所以吧,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据说历史上闫老登将内阁把持得密不透风,靠的就是一水的殷勤体贴周到细心,别的不论,每日早起必定给内阁上下都带一份早饭和小吃,冬天是热汤热饭,夏天是冰镇甜瓜和银耳羹。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招呼下来,又有其余刻薄尖酸满嘴猪肉包子味的老登在旁做衬托,上下怎么不死心塌地,处处替阁老着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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