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触即发43（1 / 2）

静谧是一种境界，出自三国嵇康《琴赋》。</p>

不同于感观上的绝对安静，亦不同于心无杂事，安逸舒适。</p>

准确地说，它是一种心境，且还是脱离本身，能拥有上帝视角的心境。</p>

所谓广陵绝响，也并非是再无此音，而是无人再弹奏出那份心境。</p>

很多人都知晓，嵇康主张声音的本质是“和”，合于天地是音乐的最高境界。</p>

不该只拘泥于人的喜怒哀乐，更要结合溪流、高山、叶鸣、人息等等。</p>

人息是指一切生命的总和，川流和高山自也容纳了千山万水，微之极微。</p>

这与赵衍所悟的“叠加”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也远不及嵇康的万分之一。</p>

因为，赵衍之“叠加”，是在为人处世与淡看诸事上，嵇康的琴音却能通灵，感知万物之生息。</p>

沈安若也只有在静谧中才能不偏不倚，丝毫不带个人情绪地去反思、内省。</p>

她反思的不是过错，反倒是身侧闭眼沉睡的齐麟。</p>

每每独醒凝视齐麟时，也是她最安逸、最安心之刻，且是一种全然静心的状态。</p>

现在，她的指尖已轻拂在齐麟的眉骨上，她不敢触及，更不甘远离。</p>

似碰非碰，似触非触，单是这样，她已能铭刻下所有轮廓。</p>

当，一个女人爱到了极致，就会产生绝对的占有欲。</p>

也唯有当下，沈安若才会觉得自己完完整整的拥有着齐麟。</p>

爱，从来无需证明，需要去证明的也绝不是爱。</p>

它自始至终都是一种给予，凡候机而动、印证后再做出反应的皆是更爱自己的表现。</p>

爱自己没错，但，更爱自己的代价，就是注定会错失挚爱。</p>

很多人会将错失所爱归结在缘分使然上，其实不然，导致错失所爱的永远是一份犹豫与衡量。</p>

试想，假如你将一人当做一个物件去衡量，考虑要不要去入手时，那还是爱吗？</p>

最多，算是欣赏。</p>

想要保持威严与自尊，只等对方的惊喜与行动，多半会失去得更多、更快。</p>

这也便是第一反应的重要性，一个即将跌落悬崖的人，又怎敢有丝毫犹豫，只会拼命抓握，哪怕只是一根稻草。</p>

同理，在情感方面，越迟疑就会越生恨，越生恨就会越不甘，从而一无所有，彻底陌路。</p>

痴恋未满，又不想自降身价去不计得失地付出，那你还真就不如一只宠物。</p>

至少，宠物还懂得陪伴，远比你留在对方身边的时间要多得多。</p>

很多人也会信奉“时间能改变一切”，事实上，恰是这句话误人最深，毒性最大。</p>

做人，有时是不能太清醒的，只要稍有犹豫，就会觉得不值。</p>

既感不值，又怎能再激发出第一反应？</p>

自古以来，恋人相处都只分两种模式，一是一眼定终生，二是日久生情。</p>

但，值得肯定的是，能日久生情的就一定是相伴最久的。</p>

说到相伴，就不免要提一提“孤独”一词，人都会孤独，掺杂了孤独后的相伴是否也有了一定水分。</p>

水分并不是指：错；而是单指：不再纯粹。</p>

当然，人生在世本就复杂多变，又哪有所谓的纯粹。</p>

纵然有些水分，得过且过，能按捺下心中不甘便可。</p>

眼下，齐麟不会跑，也不会去做什么沈安若无法涉足的大事，一个还在睡梦中的人，岂不就是一个可爱的孩子。</p>

沈安若不知何为爱，却也很庆幸躺在身侧之人能是齐麟。</p>

她已在感受着一份清风明月的淡然，亦在感受着唯独照亮自己的温度。</p>

单是这份淡然与温度，便可使她忽略掉世间万物，忘却掉阳光雨露和万般美好，有齐麟就已足够...</p>

——什么世子妃，什么镇北王妃，什么巾帼英雄、万民敬仰的女将军，她都可以通通不要。</p>

——她觉得自己很真实，能抛下所有虚名与物质，只要她愿意，伸手就能触摸到最真实的所在。</p>

她微微翘起指尖，随着齐麟的鼻梁，颤动上抬；指尖又在过鼻头后，猛然落下，滑至唇前。</p>

就是这张紧闭不言的嘴，曾诉出过最伤她的话，也喊出过最豪气威严的军令。</p>

唯独没诉说过最动人的情话...</p>

——白瞎了如此好看的一张嘴，更浪费了如此惹人爱的一张嘴。</p>

——倘若，她能为齐麟生出一个儿子，她也希望儿子的嘴唇能多像齐麟些。</p>

——她定会教儿子去说最动人的情话，且是最讨女孩子欢心的话。</p>

女人在彻底沦陷后，通常会将另一半的缺点，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以求改变。</p>

没点恋爱脑的人，还真产生不了这种想法；没点恋爱脑的人，也自然不配拥有爱。</p>

然，当她回想起昨日与赵衍的谈话后，又不得不将重心点重新放回齐麟的底线上。</p>

——齐麟的底线到底是什么，她不知，却又急迫想要知道。</p>

——这很重要。只因，齐麟的底线于她而言是不确定的，齐麟的底线在他人面前却又是极为清晰的。</p>

她再次早早下得床榻，这次她并非是要赶往赵府，反倒是想作上一作。</p>

——女人不作上一作，又岂能算是女人？</p>

——她不但要作，且还要大作特作...想来，也只有这样，才能激怒齐麟，窥探出齐麟的底线。</p>

于是，她大清早就来到了“云阙阁”。</p>

之所以选择“云阙阁”，也因那里足够大、足够阔气。</p>

只有在足够大、足够阔气的地方，她才能惹怒最不该惹怒的人。</p>

当然，“锦绣楼”自然不逊色“云阙阁”，怎奈掌柜柳飞燕对她“了如指掌”，就算她再作，恐也无人敢动她分毫。</p>

奇怪的是，她进入“云阙阁”后，竟受到了恭敬礼待。</p>

服侍她的是一位如花的姑娘，姑娘如花自也看不出一丝困意。</p>

这也让她很惊讶，要知道像“云阙阁”这种以色悦人的酒楼，一大早是不会开门营业的，更不会有装扮精致的姑娘，并非姑娘贪睡，而是姑娘们都睡得很晚，无法早起。</p>

阁中已有多位姑娘在忙碌，后厨也传出着阵阵菜香，似乎在迎接着什么。</p>

沈安若能通过菜香分辨出都有哪些美味佳肴。</p>

——早晨，人的嗅觉也往往是最灵敏的。</p>

——况且，少了诸多胭脂水粉气，平时闻不到的气味，也能展露无遗。</p>

随着时光流逝，多位客人已在阁中落座。</p>

每一位客人都未和迎上身的姑娘说过一句话，却都和沈安若一样静静地寻一处坐下，静静地饮着美酒，咀嚼着陆续端上桌的菜肴。</p>

在阳光还未破窗前，阁中已然坐满了一十七桌客人。</p>

不，准确地说，应是一十六桌客人，因为沈安若独坐一桌。</p>

要说这些客人有什么共同之处，那便是桌上或桌旁皆摆放着杀人利器。</p>

刀枪剑戟自不必说，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铁扇、彩绸啊，像帽子一般的铁器啊，更有一些瓶瓶罐罐，竹竿柳条什么的。</p>

就在这时，“云阙阁”也紧闭了大门，从楼上走下八个彪形大汉守在门后，门从内落锁，成了不进不出的局面。</p>

沈安若慌了，她不自觉地左右张望，又怕引人注意，只得屡屡垂眸，强装镇定。</p>

然而，她不知的是她在别人眼中早已成了一个另类——只有她一人独坐一桌，也只有她一人没带任何兵器，亦只有她一人独享着满桌美酒与佳肴。</p>

——享受着如此特殊的待遇，自然也会引来诸多不满与猜忌。</p>

只是，一十六桌客人皆不语，却又纷纷凝目在她的身上。</p>

一十六桌客人，每桌四人，一共六十四人，更是六十四个奇奇怪怪的男人。</p>

——有老有少，有丑有俊，有高有瘦，有矮有胖。</p>

——不乏面目狰狞之人，也不缺嬉皮笑脸与冷酷做作之徒。</p>

沈安若被如此六十四人同时凝视着，且还是那种虎视眈眈的凝视，她的全身瞬间也如爬满了蚂蚁一般，蚂蚁不但成群结队，还时不时地撕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p>

她的身子已僵麻，更连“嗯”了多次，每“嗯”一次，她就会挺直一次腰板。</p>

她的腰板明明很直，坐姿也极其端正，但，她还是觉得还能再直一些，再挺一些。</p>

一老者见状，不禁哼笑，“看来，老夫真是久久未在江湖上走动了，竟还不知江湖中何时出了一位女娃。”</p>

他猛地站起，提剑之时也收敛了笑意，“就是不知这位女娃有何过人之处，居然能在众多武林前辈面前独享一桌美味...”</p>

“倘若真有本事，老夫能领教上几招，也算没白来一趟。”</p>

他没等沈安若回话，便朝沈安若走去，其步履稳健，就连下摆也摆动得极有气势。</p>

自不必说，老者是位高手，恐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p>

——一个资格老，又武功绝顶的人，最看不惯的也是后起之秀。</p>

面对如此强势之人，沈安若冷汗连连，整颗心似已提到了嗓子眼...</p> 她想赔笑，可赔笑又是一种示弱；她想赞美几句老者，好让老者觉得她毫无威胁，又觉得沉默更能唬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