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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尖下意识去摸手上戴着的银镯,那是由三串细边镯组成的,寓意三生三世。

舒兰茵送给她时,曾笑着说,希望她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是母女。

斯人已逝,音容犹在。

全蓁深深呼吸,片刻,她好似得到力量,看向梁世桢,“梁先生……您能借我一笔钱吗?”

梁世桢平静望着她,“做什么用?”

全蓁眼睫微颤,“我爸想要把房子卖掉,但是……”不知是今日受到的委屈足够多,还是梁世桢轻易便能给人以安全感,全蓁说着说着,有点抑制不住哭腔,她指尖狠狠扣了下掌心,才强迫自己断断续续说下去,“但是那是妈、妈妈生活过的地方,我、没、没办法看着那里卖、卖给别人……”

“所以你想自己买下来?”

全蓁缩着肩膀,一点头,眼泪簌簌而落。

她穿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身形单薄而瘦弱,明明很想哭,但大概是觉得丢人,死死咬着下唇。

尽管这样,那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轻易便背叛她的意愿。

梨花带雨。

梁世桢不合时宜想到这个词。

静谧夜色中,他静静注视她几秒,下一瞬,他忽然放低声,细听之下,似乎带两分哄。

他对全蓁说,“过来。”

全蓁闻言偷偷用手背抹了下眼泪,挪至他跟前。

她其实很少哭,甚至称得上一句坚强。

但不知为何,在此刻,在梁世桢面前,她就是忍不住。

明明他们的关系是假的,明明她不该抱以任何希望。

可为什么……她偏偏找他求助。

全蓁内心茫然一片,下一瞬,面颊忽被轻触,一只微凉的手抚过她的唇。

全蓁呆住,尚未干透的泪痕自面颊一闪而过,落于他手背。

好似被沉寂烟灰烫到。

梁世桢昂起下颌,一手支在膝盖上,夹烟的那只手托住她下颌。

他略微用力,全蓁紧闭的唇便被迫张开,与此同时,她被咬出牙印,渗出一道血印子的下唇终得以解救。

呼吸放缓,微沉的雪松气息在空气中辗转。

全蓁心好似漏掉一拍,摇摇欲坠。

今夜月圆无缺,冷霜似的月光毫无保留自窗外倾泻。

他低坐于椅背,而她站在他面前。

分明是完全对调的关系,可谁处于掌控却又一目了然。

那月光混着灯光照在他面上。

是错觉么。

全蓁竟无端在那张毫无情绪的脸上品到一丝温柔的气息。

这一丝温柔使她愈加恍惚。

目光对上,那镜片下的眸光却又如往常般深不可测。

叫人捉摸不清。

他们在这个夜晚对视半晌。

灯光摇晃,树影迷离。

远方暗夜茫茫,虫鸣啁啾,这一盏亮起的灯火好似指明灯。

不知多久,全蓁止住哭泣,耳畔听到梁世桢磁沉的嗓音,“哭什么?”

“——我有说不借么?”

在梁世桢的建议下,全蓁并没有亲自出面解决这件事。

她拿了钱,转几道关系,通过朋友的朋友以低于市场价将近百万的价格拿回这套房子。

从此,她不再只拥有一个房间。

而是所有,全部,一切的一切。

全蓁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多年夙愿一朝达成,不亚于渴水的人穿行沙漠,于干涸间觅得一眼泉水。

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感恩。

这天,梁世桢刚从公司回来,正站在门边解领带时,余光忽地发现一抹异常。

他抬脚朝厨房走去,半倚在门框边,嗓音很低,“在这做什么?”

全蓁正围着围裙全神贯注煎三文鱼,没提防他会提前回来,她吓一跳,手里一顿,油点飞溅上指尖。

她被那一瞬的痛感激得“啊”了声,下意识便将手指抬起,眼见即将到唇边,梁世桢t三步并两步捉了把她的手腕,一手将水龙头拧开,他攥着她的手,微凉流水汨汨淌过指尖,痛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瞬加快的纷乱心跳。

全蓁不自觉抬眼,屏住呼吸,朝他看过去。

偏冷光线下,梁世桢眉头微蹙,面容深邃而立体,他垂着眼,浓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圈浅淡光影。

流水声还在继续。

全蓁却已然无法再听清。

水好像是凉的。

但他握着她的手好似更凉。

可明明这样凉,为何她的脸却在一刻不停地发烫?

全蓁怔愣片刻,试图将手向外挣一下。

哪知梁世桢察觉她意图,径直按住那腕心,稍稍俯身,她的手便被带至他眼前。

大抵是为了确定,他指腹不经意在她指尖摩挲了一下。

一阵难以名状的痒意钻入心尖,全蓁好似无法呼吸,下意识抖了一下。

这动作显然被梁世桢误会,他低头看她,“疼?”

全蓁说不出话,只好摇头。

梁世桢亲自检查过,见她没事,理了理衣袖,准备出厨房,“这些不是你干的活,叫郑姨来。”

郑姨早被全蓁打发走了。

听闻是她要给梁世桢做晚饭,她走得格外干脆利落,像是生怕晚走一秒,全蓁就会后悔似的。

她看眼梁世桢,解释道,“您这次帮我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我都该请您吃一顿饭,但那些太贵的我请不起,思来想去,只好亲手做了。”

她嗓音平缓,丝毫没有为自己的经济状况发窘的意思。

反正谁在梁世桢面前都算不上富有,她又何必强行打肿脸充胖子。

梁世桢闻言回身,他看眼她,再看眼那些已基本处理好的食材,蓦地勾唇笑了声,“你倒是会省。”

食材、地方都是他的。

她单单出份力,还将手给烫了。

全蓁耳廓一下又烧起来,他这人讲究地要命,什么都是当天空运来的最新鲜的,她到哪去弄这些。

但对待大恩人,这些吐槽万万不能讲出口,全蓁全当没听见,示意梁世桢出去,她要继续。

谁知梁世桢根本没出去,他点了根烟,依旧半倚在门框那看她动作。

全蓁先还觉得紧张,后来等水烧开,便渐渐忘记他的存在。

她明显不是生手,切菜下锅翻炒皆有模有样。

反正比梁世桢自己是娴熟不知多少。

他看着看着,忽地出声,“谁教的?”

对于梁世桢而言,下厨房是一项不必学习的生存技能。

反正他永远都不可能挨饿,但全蓁不同。

空气静默一瞬,她平静回,“自学。”

梁世桢知道她没说完,颔一颔首,示意她继续,他在听。

全蓁于是继续说,“妈妈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什么人管我,我如果不学,就只能胡乱养活自己。”

舒兰茵曾说,希望她自立自强,有些生存技能她可以不用,但必须要会。

彼时全蓁没听进去,但后来,她才知她的良苦用心。

这条路固然艰辛,但好在醒悟尚且不晚。

她如今已成长为就算被抛下,也不至于方寸大乱的大人。

梁世桢看她一眼,语气很平静,“会不会难过?”

全蓁摇一下头,“一开始会,后来……后来只觉得尴尬,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三口,而我是那个多出来的外人。”

说话间,梁世桢不知何时转至她身后。

呼吸沉沉流转,他忽的倾身,不由分说将她面前的开关关掉了。

……这道菜明明还没做完。

全蓁不理解,仰头看他,“怎么了?”

梁世桢看她一眼,嗓音平缓,“够了。”

全蓁看眼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不到三个菜,甚至还达不到他平常的一半,更别提这人似乎食欲不振,每道菜只搛一两次便能撂下。

他曾觉得他这做派特别适合去古代做皇帝,根本无人能猜透他喜好。

但现在,全蓁莫名有点心虚,她出声确认,“真的够?”

梁世桢嗯一声。

全蓁还想再说什么,他径直端起餐盘向外走,擦身而过时,他嗓音沉沉,扔下一句,“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的。”

那顿饭,梁世桢很给面子,几乎吃掉大半。

这对于掌勺者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满足。

更何况看梁世桢这样的人吃饭,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倒也算是另一种视觉享受。

他用餐礼仪很好,吃饭时近乎从不开口。

身姿端正,动作与咀嚼皆慢条斯理。

全蓁偷偷观察良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那晚之后不久,全耀辉一家便搬离了原定住址,她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哪里,事实上,她丝毫不关心。

全蓁迈入屋内。

原先被撬开的门锁已按照她的要求复原,但新的锁与旧的锁又怎么能算是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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