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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鑫成大气都不敢喘。

他一直没敢说,自己在这个家最怕的人其实是他姐姐。

愧疚是一方面,气质又是另一方面。

自他记事起,家中总是吵吵闹闹,但无论每次吵得有多凶,他姐似乎从未红过脸,最生气也不过淡着声质问两句。

这种没脾气的人其实最可怕了。

而现在,没脾气的人生气则是更上一层楼的可怕。

全鑫成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试探道,“姐,要不我……”

话还没说完,全蓁居高临下看他一眼,嗓音格外平静,“你不要上去,你找个地方学习。”

全鑫成忙不迭点头,“好、好的。”

三十八楼某家庭套房内,全耀辉正翘着腿,嘴里吃着倪曼婷递给他的水果,手里却不停捧着手机念叨,“钱怎么还没打过来,不是骗人的吧?”

倪曼婷宽慰他,“人家都说了,背后可是……”她噤一噤声,“我们安心就是。”

全耀辉心道也是,他转身晃了晃腿感慨,“真没想到,我这个发妻就算离开这么多年,也能送我一份大礼。”

倪曼婷心里默默翻白眼,但面上倒是喜怒不显,笑道,“是啊,你命好。”

“是命好,”全耀辉拉住倪曼婷的手,拍了拍,细数,“当年,我被原公司扫地出门,本以为人生就此完蛋,谁知不仅没完,事业还更上一层楼,成功娶妻生子。”

“后来,我想要个儿子,就遇见了你。”

“现在,小蓁不听话,嫁了人也没用,谁知道这豪门里这么复杂,她不搭理咱们,结果有的是人搭理。”

“哎,”全耀辉近乎飘飘然,“你说我这个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起。

倪曼婷早听不下去,赶紧起身去开门,“恐怕是鑫成回来了。”

全鑫成刚才谎称下楼买东西,两人未曾疑心,倪曼婷连问都没问,直接将门拉开。

谁知门外竟站着全蓁。

她张了张嘴,神情难掩错愕,“怎么是你?鑫成呢?”

全蓁看她一眼,“让开。”

不知怎的,可能是没见过她这样。

盛怒下的全蓁有种寻常难以所见的锐利,倪曼婷竟真的被这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小姑娘吓住,下意识朝旁边让了让。

全耀辉见门口久久没声音,他坐起身,昂头道,“谁啊?”

话没说完,一只皮包兜头抛过来。

这是铆钉材质,这么陡然砸在人身上疼得很。

然而这还不止,全耀辉尚未反应过来,桌上的水果盘子,烟灰缸,手机,以及眼前所能见的一切物件尽数被甩砸过来。

全耀辉怒火攻心,“你疯了你!我是你老子!”

全蓁面色紧绷,“我没疯,是你想钱想疯了,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她凄然笑问,“我妈哪里对不起你?当初你没钱,是不是她接济的你?你们结婚仪式从简,她抱怨过吗?婚后她操持家里,她说过辛苦吗?你连我念书究竟念几年级都能弄错,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我,你身为丈夫,你出过几分力?”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连死了都不能安生,还要被你拿出来一遍遍编排!”

“你扪心自问,那报道上说的是真的吗?”

全耀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手一挥,“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

“发神经?”全蓁捡起桌上那把水果刀,俯身朝全耀辉逼去,“是我发神经,还是你见钱眼开,我问你,你哪来的钱住这么好的酒店?”

“是谁给的你好处?”

全耀辉怎么可能承认,“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全蓁看着他,一字一句,“报纸上那张照片是谁给的?我妈病房只拍过那一张照,不会有别人知道。”

全蓁重复,“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全耀辉一定是疯了,才会将一生体面的妻子最为狼狈的一面分享在世人面前。

她也一定是疯了,才会在看到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否认,应该不是她的父亲,她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父亲。

她总觉得,全耀辉总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

但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是她太有人性。

才会任由他伤害她的母亲。

挣扎间,刀锋划破全耀辉脸颊皮肤,也划破全蓁的手掌。

倪曼婷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到一动都不敢动,正准备打911报警,手机忽的被人抽走。

梁世桢将屏幕按灭,随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

全蓁浑然不知屋里多了另一个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一定一定不要叫全耀辉好过。

凭着这样的信念,她手上那刀竟一时未被全耀辉夺下来。

汨汨流出的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神,她渐渐看不清,只靠心底最原始的那股怒气,最开始的那丝执拗。

但……她一个女孩的力气怎比得过男人。

那刀很快叮铛落地,全耀辉站起身,眼见一个巴掌就要挥过去。

全蓁忽被一人揽至身后,梁世桢抬手挡住全耀辉凌厉的掌风。

他今天穿一身再正常不过的黑色西装,此时此刻,这黑反衬得他面容肃然,好似终年不化的寒冰,叫人只消同他对望一眼便能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梁世桢扫眼面前的全耀辉,那眼神漠然地好似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

全耀辉涨红如猪肝的面色迅速变得煞白,他甚至连跟他t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须臾,梁世桢嫌恶地将全耀辉那手甩开,低眸看向全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威压,“这就是你说的暂且不管?”

第24章

琥珀般的阳光跃升于地平线,浮光鎏金,游人如织,轮渡往来维港与中环,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繁华。

可越是身处繁华,全蓁便好像愈加茫然。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少年人倾心相付的情与爱究竟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欺骗。

是纯粹的想象,还是一时的飞蛾扑火。

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皆已铸成,全蓁无法去苛责自己的母亲,更无法与其争辩。

何况……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盛怒之下被梁世桢带走,现在又被不由分说塞进车内。

全蓁无心观察他的神色,但不必看也知,他脸色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她甚至还没坐稳,车门便径直被甩上。

而他看都没看她,径直转身,半晌,指尖燃起一根烟。

不同于报道中定格的那一幕。

今天并未下雨,但他的背影看上去却比那天还要沉郁。

大概是生气了吧。

全蓁暗暗想。

他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她这样做丢的是他梁世桢的脸。

应该没有哪个男人,他这样的尤甚,会纵容一位不知体面的妻子。

更何况,报道刚对她的人品加以污蔑。

她闹这一出,反倒变相佐证了这一点。

正想着,车门被霍然拉开。

梁世桢绷着脸,理了理外套,挟一股清寒的烟草气息屈腿坐进来。

他气场低时便格外骇人,这一瞬,车内气温都好似陡降好几度。

全蓁不禁稍稍抬眸,朝他看过去。

男人下颌线凌锐而清晰,两人目光对上,他镜片下的眼眸更是冷到令人心惊。

好似极寒的冰,再磅礴的情绪到他面前都要偃旗息鼓。

全蓁闭一下眼,暂且没开口。

盛怒之后,是短暂的空白。

大脑运转缓慢,好似年久失修的陈旧台式机,连启动都需耗费莫大心神。

梁世桢却并不准备给她缓冲的时间,他偏头朝她看一眼,嗓音低沉,“理由。”

全蓁怔愣两秒,小声,“没有理由……”

梁世桢冷笑,“这就是你说的置之不理?我真是没看出,全小姐竟然这么冲动。”

全蓁私心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旧会这样做。

梁世桢猜到,视线紧紧盯着她,逼问,“如果我没来,你预备怎么收场,是跑警局还是反被甩一掌?”

他在毫不留情数落她的冲动与不计后果。

但,全蓁昂起下颌,反问,“可我维护的是自己的母亲,我有什么不对?”

“你逞一时英雄,但你知道你父亲接触的是谁吗,”梁世桢语气渐凉,“若是今天你那位继母报警,你真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全蓁抿唇,一时没做声。

片刻,她琢磨梁世桢那语气,陡然发问,“你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

梁世桢语气漠然,“我并不知会牵扯你母亲。”

全蓁:“但你知道,那只是开始,可你并没有告诉我。”

梁世桢掀眼,“全小姐,我问过你,是你自己选择冷处理。”

全蓁皱眉,“那是因为你的刻意隐瞒。”紧接着,她补充,“就跟结婚那次一样。”

梁世桢睇她一眼,大抵是觉得她这质问十分不可理喻,他最终什么都没说,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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