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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天生光芒万丈,有的人生下来就卑微如尘埃,谢嘉诚以偶像男生的身份出道,他已经出演了太多精英富豪,也站在光芒璀璨的舞台太多次,他永远光鲜亮丽。他有时候觉得在粉丝眼里,自己甚至就应该这样燃烧下去,永不停下来,永远像少年时候那样,竭尽全力释放着自己的魅力,不发生任何改变。

可是谢嘉诚知道,他已经在逐渐厌倦,总有一天,他会维持不住现在的容貌,对一切掌声感到厌烦,他厌恶毫无隐私的生活,讨厌任何一个动作都被拿出来在镜头下被指指点点,惶恐他之后的事业是否会急转直下,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如幻影,转瞬即逝。

谢嘉诚知道,他已经到了急需要转型的时候,在他最迷茫的时候,这样一份剧本送到了他的手里。

郑安容说,是盛嘉宜点名要他演男主角。

这话放在一个晚辈身上会显得有些不客气,仿佛盛嘉宜是什么特权阶级,超级大牌一样,但是谢嘉诚却没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香江影坛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这个辈分指的不是出道的年龄前后,而是各家背后势力的大小。

盛嘉宜是橙禾总裁的心肝宝贝,也是郑安容一手捧出来的御用女主角,她在影坛的话语权很大,比在各种偶像剧、爱情电影里打转的谢嘉诚还要大,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名气的大导演通常不喜欢用新人,因为新人就很难调教,身为电影导演,他们需要花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去揣摩新人的性格和特征,也只有初出茅庐的导演才有耐心费力打磨没有拍摄经验的演员。

郑安容好不容易把盛嘉宜这块璞玉雕琢出来,换谁他都不会换盛嘉宜,除非两人决裂,否则盛嘉宜就永远是郑安容的最佳女主角。

但在进组前夕,盛嘉宜爆出了同从前亚洲首富孙子的绯闻。

谢嘉诚的经纪人一度感到无比忧心,担心两人的合作会受此影响。

毕竟,谢嘉诚的粉丝可不会想要看见他跟一个如此美貌的女星合作,同样,盛嘉宜的影迷也不会乐意看见他们的偶像在有一段如此好的姻缘的时候又跟另外一个男星搅和到一切,甚至绝大多数女星曝光豪门恋情后,就不会再出来拍戏......

盛嘉宜却没有。

所以谢嘉诚也毅然决然接下了这部电影。

进组后,他很快就发现盛嘉宜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甚至和所有人形容的都不一样。

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冷。

她是第一个让谢嘉诚想用世间过客来描述的人,谢嘉诚有时候觉得,盛嘉宜透过她那双眼睛看这个世界,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一样,她像个真正的孤魂一样,无依无靠,什么都不期待,也什么都不在意。

她那个所谓的有钱多金的男友,听说极其体贴,香江有媒体专门为两个人做了一个专栏,记录徐明砚每次来香江见盛嘉宜的时候,他总是会给盛嘉宜带礼物,既用过金钱攻势大送奢侈品,也用过小情调,有一次给盛嘉宜买了一只巨大的玩具熊,下车就递给盛嘉宜,她把崭新昂贵的玩具熊抱在怀里,仰头去吻徐明砚,这张照片一度引起各大报纸热议,称他们之间的爱情,好似在现实生活中上演的罗曼蒂克电影。

但即便如此,徐明砚每个月也只会花那么几天陪伴盛嘉宜,绝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到剧组拍戏,再一个人回到酒店,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身上有许多故事,但是她从不展露给外人观看。

剧组所有人都难掩对城寨的好奇与畏惧的时候,只有盛嘉宜是平静的,就像她进入重庆大厦之后对于一切都没有太大反应一样,她对待城寨的感情同样如此,就好像......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污水滴在锈迹斑斑的铜管上,发出如同恐怖片中的声效,高宛妮吓得往人群中躲了躲,谢嘉诚伸手扶住她,却忍不住去往后面看,逆着手电筒的光线,他看不清盛嘉宜的表情,不过肯定不像高宛妮这样害怕就对了,他能想到她那张永远冷淡平静的脸。

盛嘉宜抬起手电,照亮自己的头顶。

城寨的巷子其实称不上巷子,就是楼宇之间的空隙,屋顶、窗台、水泥板、缠绕着的黑色电线、密布的塑胶水泥管、铁丝栅栏把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分不清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总之进了城寨,任何时候都是黑夜,上坡又下坡,曲折蜿蜒的道路永远不知道会蔓延到哪个方向,他们一行人几乎都要佝偻着腰前行,这里潮湿阴暗,地上到处是污水和布满苔藓的石头,还有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品,恶臭时时萦绕在鼻腔里,偶尔还会飘过煤油和木炭的味道。

郑安容相当自信地带着团队进来,也没有找一个向导,政府工作人员倒是有三四个陪着他一起,不过这些人也不熟悉这里复杂的道路,所有能指明方向的东西就是一张测绘出来的地图。那是三年前,城寨确定拆迁后一家日本团队千里迢迢赶来城寨勘测了内部结构,画出了这张不知道真假的城寨地图。

又到一个分岔口的时候,郑安容停了下来,眉头紧锁看着地图,半晌没有说话。

“导演,你不会迷路了吧?”高宛妮小声又紧张地询问。

“不会......我只是得研究一下......是往左还是往右才能到庙门口来着?不对,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斜坡,标的都是日本字,怎么没有一个英文......”

高宛妮:......

她就应该在自己的大别墅里躺着,而不是出于好奇跑到这个地方陪着郑安容一行人作死!!!要么跟李泽阳一样找个要排练演唱会的借口躲开,等郑安容确定了拍摄的地点,踩点好后再来也不迟!

“喂,导演,我真的很害怕。”高宛妮小声喊道,“这里好黑,都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藏了人还有......”

说到这里,仿佛是为了呼应她的说法,冷风袭来,穿过深巷,发出尖锐的呼啸,吹得她背后汗毛都立起来。

高宛妮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有哭出声。

“右边。”平淡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

盛嘉宜静静站在黑暗里,她手上的光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准了右边的巷道。

“你怎么知道?”

“这上面用日文写了。”她拿手敲了敲地图,“下次记得找个能看懂日文的人,导演。”

郑安容:......

“你不就能看懂。”他把地图塞到盛嘉宜手里,“交给你了嘉宜。”

盛嘉宜把那张地图捏在手里,抬腿往前走去。

城寨是阿May的家,她出生在这里,白天出去打好几份零工,深夜才回到城寨。

城寨有整个香江最便宜的地租、有水电、有学校、有各种商店、医院、中药铺、食铺、庙宇、教堂、娱乐厅、电影院、牌馆、烟馆、赌|场......这里几乎所有满足一个人从生到死,从生活到娱乐的所有需求。

城寨不大,但是住了好几万人,内部结构极其复杂,环境阴暗恶劣,如果不是阿星后来出了重庆大厦去混了江湖,又在油麻地和人火拼,被警察通缉得逃到城寨,撞见了回家的阿May,阿May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和阿星在相见。她或许一开始不爱他,但她迟早会爱上他。

季风吹拂的港湾里,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彼此相爱。

“往左走,再上楼。”盛嘉宜说。

她平缓的声音在这个环境里极能安抚人心,她的镇定也使得她看起来像是在场诸位中最靠谱的那一个,因此整个团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只有一直观察盛嘉宜的谢嘉诚注意到,盛嘉宜并没有去看那张地图。

盛嘉宜从一间又一间废弃破旧的门前经过,有一间屋子,绿色的玻璃已经破碎,露出里头乱七八糟的桌椅和零散的纸页,从破碎的裂缝中往里看,还能见到黑板上抽象的线条与几何图形。

“这是什么地方?”连高宛妮都被吸引了目光。

盛嘉宜只觉得好像有风拂过,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风,城寨里一向是很少有风的。

这是一种匮乏的元素,在密闭狭窄的空间里,气流难以流通,偶尔热气从上往下,卷起屋顶的铁皮,透进来闷热的气息。让她想起那一个个夏夜,并不美好的气息流淌在湿淋淋的地面上空,在横生的污水附近徘徊,呛人的煤炭烟味粘在皮肤上,洗不掉,也没有水常常去洗,渗透到肌肉组织里,好像一辈子也分不开。

被反复提起的记忆,过去只会出现在梦里,如今,终于又回到眼前。

“学校。”盛嘉宜轻声说。

“学校?”高宛妮不敢相信,“城寨里有学校?”

“当然。”盛嘉宜轻声道,“城寨里,当然会有学校。”

其实城寨的搬迁计划早在六十年代就已经开始,只不过一直没能成型,方案遭到太多人的反对。外面的人大多不理解,认为城寨里的人得了大好处,能拿到许多物质上的补偿,可以去外头买更好的处所,盛嘉宜却很能理解,如果拆掉城寨,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的人、没有任何牌照但依然经营着一家店铺,靠微薄收入供养全家的人、靠此地便宜的地租和廉价的生活成本苟且偷生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那时候盛嘉宜还没有出生,她不知道那些年的岁月里城寨原住民经历了怎样的斗争,她只在后来听人谈起过,无数次抗议后,城寨为此成立起反拆迁委员会,而这块飞地从来就不属于殖民政府,所以反拆迁委员会理所当然地向北方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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