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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嘉宜握住温热的栏杆。

鸽子飞走了,天边最后一丝光终于暗下去了,明暗之间那道缝隙,在缓缓愈合。

黑夜降至。

“梁醅有一个养子,叫梁牧,是他的接班人。黄智贤、段宗霖、甚至妈妈,都以为他死了,那个雨夜,在港口,一切都很混乱,有人说看到他中木仓掉进海里,海浪很大,找不到尸体也是正常的。”

“可惜,他没有死。”

第78章 春光乍泄

“最早知道他没有死的人,是我。”盛嘉宜看着远方逐渐亮起的灯火,微不可查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继父和妈妈,我对他们说,梁牧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掉进海里。”

有那么一瞬间,徐明砚觉得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

“香江总警司说我的父母是因为我而死。”盛嘉宜淡淡道,“也许吧,但是,我不后悔,我和他们感情不深,即便重来一次......”

“如果时间重来,我一样会对妈妈和阿豹说,他死了。”

盛嘉宜微微蜷起冰冷的手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的秘密就像城寨一样,是黑色的。

她从不后悔为梁牧隐瞒,因为他曾经,是她仅有的,亲人。

“所以你要我帮他。”徐明砚忽然冷冷道,他现在对这个未见其人只闻其名的梁牧,无比憎恶,“你要我去帮你的青梅竹马?”

他的脑子不傻,相反,还很聪明,他很快就想清楚了,为什么胜和会和盛家母女结了那么大的仇,陈深还是在酒吧拦下了陈虎。因为梁牧没有死,胜和会群龙无首,他是胜和会的少主,他回来了,那些杂鱼烂虾自然就聚集在他的周围,听从他的命令。

所以梁牧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年纪应当不算太大,在城寨里和嘉宜一同长大,关系毫无疑问很亲密。

她们分享过彼此最痛苦最卑微的时光。

盛嘉宜呢?她知不知道?清不清楚?她是那么理性的一个人,却为梁牧撒下弥天大谎,甚至间接导致母亲和继父的死亡,她有为她的错误痛苦过吗?她有流过泪吗?那眼泪是为她亲人离开而流,还是为她爱的人的回来而流?

现在她还要自己帮梁牧。要拿着他的钱,借着他的势,去帮胜和会?

徐明砚真是恨不得这个梁牧死得干干净净,最好再也不要出现。

“你不要无理取闹。”盛嘉宜说。

“我无理取闹?”徐明砚气极反笑,“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花钱买人杀了他。”

梁牧这个人的存在,对他,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别发疯。”盛嘉宜冷酷道。

“这对你来说才是最优解,从此没有人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留着他,迟早有一天害了你自己。”

“我不需要最优解。”盛嘉宜忽然狠狠道,“我也不许你对他动手。”

徐明砚觉得自己要气疯了。

他这辈子没有这样生气过。

“那我算什么?”他质问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别的男人这么和我说话......I'm your real boyfriend!”他口不择言,说白话又说不过盛嘉宜,说国语又太别扭,这么多年呆在国外的习惯下,干脆彻底放弃大脑逻辑,开始用回自己最熟悉的语言。

“You can't treat me like this.”他有些委屈说道。

盛嘉宜双手抱胸:“You're just my boyfriend。”她顿了顿,还是狠心到,“he's my family.”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已经知道那太不切实际了。”盛嘉宜说,“我应该自己来。”

“你可以走了。”

“我从欧洲赶回来,听你讲了几个小时的话,就是为了听你叫我走。”徐明砚讽刺地自嘲道。

“你可以跟我分手。”盛嘉宜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无比冷静,就像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一样,“我会把你送给我的东西都退回去给你。”

“不需要了。”徐明砚咬牙听完她的话,然后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笑得应该算是勉强,绝对比不上眼前这位“影后”的本领,“我不缺那么点钱,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让我觉得很丢人。”

“价值好几个亿呢。”盛嘉宜说,“你不会在背后骂我吧?”

“不会。”他冷冷道。

“你知道怎么回去吧。”盛嘉宜甚至好心问了一句,“城寨路很复杂,不要迷路了。”

徐明砚深吸一口气。

盛嘉宜想太子爷人生顺遂了这么多年,这搞不好是他遇到过的最大的门槛,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气他。

不过她还是有些小瞧了太子爷。

徐明砚脸色差到她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买凶杀人,但他还是很有气度地讲:“多谢你的关心,盛小姐,我记得住路。”

“嗯。”盛嘉宜点点头,伸出一只手,“请便。”

他重重的摔门而去。

天台上的铁栅门本来就不牢固,被他这么一摔打,铁皮都掉下来半边,耷拉着在风里。

盛嘉宜不知道看了有多久,直到耳畔只剩下风的呜咽声,才缓缓坐到旁边的废弃木箱子上,冷声道:“还躲着干什么?他已经走了。”

暗处慢吞吞挪出来一个黑影。

城寨的天台山堆满了废弃的旧物,实在是太容易藏下一个人。

盛嘉宜静静地看着他的出现。

梁牧其实和少年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黑夜下他的脸被一盏暗淡的光打亮,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少年的气息,细碎略带弯曲的黑发下,深色的眸子如古井无波,原本偏白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

从前的梁牧总是热烈又张扬,他毕竟是梁醅的干儿子,梁醅拉扯着他长大,和亲生儿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身为胜和会的少主,城寨的二当家,他过得舒服又恣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无家可归的那一天。

“好久不见,哥哥。”盛嘉宜哑声道。

“好久不见。”梁牧说。

他停在离盛嘉宜几米远的位置,与她遥遥对视。

多少年不曾见过了呢?盛嘉宜想,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足够他们之间的亲情逐渐消散,恨意渐渐凝聚。

狗吠声在楼下响起。

“快走。”梁牧拉着她从屋子里出来,“婉姨去我干爸那里了,今晚不会回来。”

“你怎么知道?”盛嘉宜被他拉得跌跌撞撞,走在昏暗的楼道里,隐隐约约闻到城寨里那股熟悉的汗酸味,不过靠近梁牧,这味道就淡了许多。他身上总是有浓浓的肥皂香味,像夏天傍晚街口皂角树的味道。

“他们晚上要请客,你知道吧,有大事要商量。”

“我不知道。”盛嘉宜不满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你怎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梁牧抱怨。

因为到了太和楼,这里都住了普通居民,路过一间间房门,他不免压低了声音,玻璃后头人影绰约,这个时候,城寨里的人都到了做饭的时间,单独的厨房很少,许多灶台都在外头的长廊上,不知道谁家炖得肉汤,香得整层楼都可以闻到。

盛嘉宜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肉在锅里炖得软烂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

“饿了?”梁牧斜着眼睛看她。

“有一点。”盛嘉宜点点头。

“你就说你,当初要不是我发现你那么可怜,每天给你送烧鸭腿吃,你早就饿死了。”梁牧就开始喋喋不休说了起来。

他很有当哥哥的自觉,对于保护弱小的盛嘉宜有着天生的责任感。

在盛婉还没有发际之前,梁牧就已经听说了城寨里关于盛嘉宜传闻,老人说盛婉养小鬼,她平时不让别人去她家里,就是因为怕被人知道小鬼的存在,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笃定道,小鬼有双蓝色的眼睛。

”就像猫的眼睛一样。”楼下广场打麻将的阿婆说,“怪吓人的,啧。”

就有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拉着他到角落里,讨好般的说:“梁少,你要不要去看小鬼?”

“什么意思?”梁牧挑眉。

“她偶尔也会跑出来。”男孩低声道,“我们想抓她,都被她跑了。”

梁牧就皱起眉:“哪里有什么小鬼。”

“真的有!”男孩说,“蓝色的眼睛,不骗你,梁少。上次阿龙朝她扔石头,还打到她了,结果没过两天,阿龙就从台阶上摔下来,在家躺了两天,你说怪不怪?”

梁牧抬起头,正好看到对面居民楼屋子里正亮着红灯,幽幽的光线打在木头底座上,照亮一樽面容诡异的佛像,背着光,佛陀的脸有一半都在阴影里,恰逢冷风吹过,黑色的鸟从城寨楼宇的空隙里拍打着翅膀钻过去,梁牧吓了一跳,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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