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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沅垂头朝两人中间的地面看了一眼,一滴半透明的液体落在两人中央。

“什么东西?”上官狄警觉地转身,看到地上那滴奇怪的液体,正想要蹲下查看,却被齐沅一把按住了。

又一滴液体低落在上官狄原本正要蹲下的位置,紧接着,又是一滴啪嗒落在连接着两人的绳子上。

微黄发亮,略显厚重,像是把麻绳上突出的小线头过上了一层透明的膜。

——滴下来的是油。

“这是怎么回事?”上官狄盯着绳子上那点液体,罕见的露出了一个警惕但迷茫的表情。“有股怪味,像是什么东西烤焦了的糊味。”

“我想或许……之前那次它不是在祝我们两个用餐愉快。”齐沅答非所问,他死死盯着绳子上的那滴油,感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费力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打飘。

住客须知里没头没尾的“时刻关注油渍”,员工守则里无法理解的“遇到油污,不要抬头”,沾到油之后,在一片漆黑之中惨遭不知名物体袭击,惨死后骨头的一部分出现在餐厅里的关朦。

这座酒店里最恐怖的,藏在深处的,真正的怪物恐怕并不是服务生。

“我们……也是‘它’的餐。”

“什么?”

上官狄发出疑问的同时,黏腻的液体搅动升在两人头顶隐约响起,齐沅很快捕捉到异响,顺着声音接近的反方向闪去,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和他解释太多,只能用拉动麻绳的方式把他强行带离原先站着的区域。

两人狼狈地摔倒在餐桌边的同时,原先站立的地方,又有连续三滴油渍嘀嗒落下。

“嘶……”

齐沅整个人被压在上官狄身下,情况紧急,倒下的时候他来不及调整姿势,半边身子结结实实连同后者的重量一起砸在硬质地板上,他有些头晕目眩,忍不住抽气,感觉身体各处的骨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上官狄伏在他身上还没动,他抬起手想要撑着膝盖先站起来,却发现在刚才拉绳子的时候手套不小心沾到了上面的油滴,有股火辣辣的灼烧感从隔着手套手指间往他胸口冲,连带着头脑也变得愈发昏沉。

他的手脚好像在这短短几下呼吸间彻底没了力气,整个身子都发软,那股灼烧的痛感正在蔓延,反而让他莫名觉得很冷。大脑混沌间,齐沅半躺在地上,无意识顺着仰头的角度看向天花板。

翻涌的灰雾之中,有个畸形的,溃烂的黑色物体露出了一角。

齐沅极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次,逃不掉了吗?

而后,在混沌的视线里,他看到一簇熟悉的金色火光在一片灰暗的房间里绽开。

好像只是短短一霎那,齐沅感到自己的手套和腰侧被人一扯,旋即整个人被撑着胳膊以一种搂抱的姿势拉起,一阵天旋地转,他还来不及思考,下巴已恍然落在坚实的肩膀。

有人正以一个半跪的姿势护着他。

冰凉的手指覆上他的双眼,而后,他听到耳边掠过一阵声音。

先是毫无意义的,杂乱的的啊啊声,像是精神科病人的梦呓,而后声音逐渐变得具有实感,仿若很多人在同时说一个断续的句子。

他听到小女孩清脆的童声,听到老朽苍老的声音,听到少女灵动的嗓音,也听到中年男人低哑的呢喃。

“上花轿……向山走……鞋儿踏进如山口。”

“入山后……向上攀……挽起……衣物……”

数秒过后,那道诡异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渐渐远去了。

“别睁眼。”

背后护着自己的力道松了松,齐沅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轻声说。那人冰凉的手指从眼睛贴着肌肤移到头顶,又顺着蓬松的发丝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他左边耳廓上方,轻轻点了点。

是一种的轻微的,亲昵的警告。

齐沅没有说话,即使环境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油腻腻的焦肉味和香火味混作一团,他的鼻腔却依旧在来者靠近自己的瞬间捕捉到了那一抹淡淡的檀木香。

毫无疑问,那是非常令人安心的味道。

所以他乖乖闭着眼,身体迅速放松下来。

他好像忽然泄了那股一直压抑着,一直憋在内心深处的气——那股夹杂着慌乱、迷茫和一点儿莫名其妙的委屈的气流就这么随着这个不太完整的拥抱从心口倾泻而出,沿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脏器飘散,最后随着一阵微不可察的颤抖彻底消失在骨骼末端。

而后,他听见自己逐渐坚实的心跳。

脑子里仍然很乱,思绪像是被那炸线的麻绳里里外外缠了一道又一道,他显然也没有短时间将他们全部理清的能力。

于是他只是下意识地把嘴唇凑近了那人脸侧,伸手摸向后腰的某根早已没了作用的,被烧得只剩半截的破麻绳。

然后他听见自己轻声开口。

“谢临,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散了绳的蚂蚱?”

“……”谢临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约出现霜结之意。

“绳子已经被我烧了。”他沉默良久,护着齐沅后背的手垂下来,总算很给面子地回应昏了头的齐某人说出的没来头的玩笑话。

“被你烧了?”齐沅猛地开眼,看向自己握在手里的那根绳子,才发觉它现在只剩比猫尾巴还短的一小截。它从沾上油滴的那截开始断开,周围的焦黑痕迹摸起来还是滚烫的,刺得他一下松开了手。

“沾了油,必须烧了。”谢临一把攥住他甩到空中的手,指尖在他手上被烫到的地方轻轻刮蹭两下,“它会攻击油碰到的东西。”

“哦……”齐沅还有些没回过神,他愣了愣,又把头搁回谢临的肩窝,感觉刚才看向天花板后瞬间被打散的意识在脑子里逐渐聚拢,正漩涡似地打转。

“只要把油烧了,就没事了吗?”他用比平常缓慢很多的语速问,脑袋在谢临颈侧枕得很舒服,于是他下意识又蹭了蹭,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它没有视觉和听觉,只通过油滴来感知,以此到房间各处来寻找食物。”谢临耐心地解答,他的身子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支撑着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上来的齐沅,心情却似乎出乎意料的好,嘴角显而易见的上扬,“烧了沾油的绳子,他定位不到你。”

末了,他一反常态地伸手勾了勾那截残破不堪的脏麻绳,用一贯清冽的声音愉悦地对某个像猫科动物一样赖在自己身上的人说道:“小蚂蚱,你自由了。”

……不对,谢临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开玩笑了。

齐沅一个激灵吓得清醒了起来,感觉脑子里那团漩涡正逐渐汇聚成凝实的一个小点,他扶着谢临的肩膀直起身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人的脸。

铂金色头发,窄窄的下颌,高鼻骨深眼窝,还有在昏暗灰雾映衬下莫明显得有些无神的深蓝色眼睛。

齐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戳了两下。

嗯,肉不太多,但是挺软的,手感上佳。

“你……”谢临愉悦的神情瞬间消失了。他的目光在齐沅身上来回扫了扫,匆匆掠过齐沅的眼睛,恢复了在破魇时十分常见的冷脸。

这下对味了。齐沅满意地点点头,原本谢临脸上的淡淡微笑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如此生动但帅气不减的臭脸,不是谢临本人还能是谁。

齐沅盯着谢临的俊脸看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上官前辈呢?”

他依稀记得,几分钟前躲避那个在天花板上滴油污的怪物的那一刻,自己一把拉过上官狄躲避油渍,被他结结实实砸了个满怀,那人看起来没有壮实到很夸张,实际分量却不小,他的各处骨头到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

“怪物当时在攻击你。我烧了绳子,用火焰驱赶它的时候,顺手把他踢到桌子底下去了。”谢临顿了顿,又不那么友好地补充道,“放心,他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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