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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由于献祭被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本就对这一封建迷信十分着魔的村长孙立川肯定早已积怨许久,那魇的雏型很可能早在2017年的7月末之前就已经存在,只是还处于蛰伏期。

而7月底村宴后的那场“瘟疫”,则成了诱导这份极强的怨念彻底爆发,席卷村内,甚至整座山中的导火索。

他们最初通过火车来到柏珩山时,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便步入了蒋黎的魇。这样的高危魇境往往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能诱人入魇,而入魇的人甚至感觉不出他们此时已经正在步入深渊。

“所以我想,你们当年会不会也是这样……在解决朱翠柳的魇境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仍然滞留在另一个魇境中。”

“没错……直到我坐上轿子前,我都一直以为自己处在现实中,只是好心地接受了一个老村长卑微的请求,去替他们完成一个被搁置很久的,简单的仪式。”

“聊天的时候,我听说他们这里闹瘟疫的事情,但我一想,我们几个都并没有被感染,所以我试图和村长解释那些忽然死去的人并不是因为瘟疫,而很大可能是村宴的饭菜出了问题,比如他们误食了山林里有毒的菌类。”

“随后我便发现,他们早就着了魔,根本听不进去了……”

李初晴眼里噙着泪,却在微笑。

在逐渐转大的雨中,她苍白的脸上泥污逐渐褪去,露出一张和电子档案中的证件照如出一辙的秀丽的脸。

“你那是什么表情呀,齐沅?不要替我感到悲伤。真正死的时候其实只是一瞬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真的。”

李初晴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却很坚定。她双手握紧那把精致的小手枪,在一片灰雾之中把它朝着嘶吼声隐隐传来的方位,齐沅看不见的高空中举起。

“所以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可不要再让我看见啦,好吗?”

“……蒋黎。”

她扣下扳机,喊出的名字和脸上落下的泪一并在雨中轻飘飘散开。

“砰!”

随着那声枪响,上空有什么东西发出仿佛身体被洞穿的尖锐的嘶吼,灰雾在天空中剧烈鼓动着,起起伏伏间凝聚成紫黑色的泥扑簌簌往下落。

被它吞噬的陆准、上官狄和沈笑莹先后以狼狈的姿势被吐出,衣冠不整,满是黑灰和油污的落在地上。

漫山的黑雾逐渐散去了。

灿金色的流光闪过,铂金色头发的男人闪身至齐沅身侧。

连绵如丝的雨幕中,两人竟一时相顾无言。

远处,在一阵充斥着焦糊味的烟雾中,那操控着灰雾与轿子的庞然大物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上,再也没了动静。

它通体漆黑,上半截身子沿着像是脊椎的黑色硬物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弧度,硕大的嘴部朝外翻着,不断有黑灰色的粉末从它身上滚落,露出里面透着焦黑的骨头。

那便是……“它”的真身了吗。

齐沅偏过头,不忍心再继续看。

知道了当年那场魇境之中的祭祀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似乎也能理解蒋黎为什么会有如此深重的,扭曲的魇,又为什么在他的潜意识中,会诞生出这样丑陋而诡异的怪物。

灰雾散去后,在山顶中央的石台四周,曾经泛着红光的四顶轿子都显出原形,它们东倒西歪地倾泻在被雨水浸湿的土地里,像几块散架了的积木。

一只小胖手从距离齐沅和谢临最近的轿子中伸出来,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

“哎哟……我竟然还活着。”

是余飞。

齐沅看到他一脸困倦的从翻倒在地的轿子中努力爬出来的笨重模样,稍微感到一些安心。

在酒店之谜被解开后,作为服务生的他们几人被转移到山上的各处,作为住客的那四人却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如今看来,他们是半被转移到了不同的轿子中,作为祭品被送往山顶。

“我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长一觉。”宋以辞在余飞还在挣扎的时候就已经从所在的花轿中脱离,走向齐沅,顺带斜眼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清理身上黏腻的油污的陆准:“如今看来,放个住客倒比你们要来的轻松愉快。”

“我觉得有点儿像鬼压床。”冉瑭也从轿子里成功翻身出来,旁边是一脸懵逼的刘圣羽,“你们在山中做的所有举动我都能看见,就像是一个在空中的视角,只是身体动不了。”

“齐沅,还得是你啊!你要不说,我真的一直以为被迫参与祭祀而死的就是朱翠柳的人女儿毕青青。”刘圣羽说。

“毕青青是自杀的,她的灵魂早已在自我了断的那一刻就走向消亡,不会入魇,自然也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参与献祭。”上官狄卖力地扒拉自己的刘海,咬牙切齿道:“我早该想到的。”

宋以辞若有所思:“这么说,你看到的第一段反馈里,那个坐在轿子里的女子是……”

“没错,我们当初陷入了惯性思维。其实那并不是不是毕青青,而是李初晴。”齐沅点头。

“所以,那个香囊上的青字……”

“一种巧合,或者是一种很妙的障眼法。”

“话说,这只最后的怪物已经死了,那这个魇算是成功破除了吗?”刘圣羽伸了个懒腰,问出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我想……应该还没有。”齐沅视线落回站在不远处的李初晴身上。

现在轮到那个人出来面对这一切了。

开出那一枪后,李初晴的身体就仿佛雕塑般没有再动过,只是执着地仰着脸,任由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已经被濡湿,眼眶也微微发红,乌黑的眼珠却倔强地一眨不眨。

“蒋黎,我知道你在这里。”李初晴的声音坚韧而透亮,隐隐带着哭过的颤抖,“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见我?”

“我觉得蒋黎也未必知道李初晴的灵魂在他的魇境中吧。”上官狄叹了口气,“李初晴牺牲之后,他因为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而产生了魇,把想报复的那些老家伙的灵魂吸入魇的同时,误打误撞一并把仍在游离的李初晴也吸了进去。”

“有道理……”宋以辞推了推眼镜,“而后,由于李初晴在这起事件中受到的伤害太大而失忆了,两个人也就这样没能相认。”

“听起来好惨啊。”陆准吸了吸鼻子感叹。

“再惨也不是他成为猎魂师的理由。将柏水村的人全部抹杀尚且还能说是为了复仇,那他之后为什么要继续作恶?这些年,他暗中掠杀了多少无辜的灵魂?而且……”沈笑莹脸色一黯,“陆准……你的哥哥很可能也是他杀害的。”

陆准不说话了。

“其实,我觉得他未必不知道李初晴的灵魂在自己的魇境里。”齐沅默默道。

以李初晴刚刚中阶的实力,如果不受照顾,其实很在酒店那样的高危魇里独自生存那么久。现在想来,在山里遇见李初晴的时候那些剥皮怪也并没有真正表现出对她发起进攻的意思,甚至后来他们在山上来回奔走时,都没有任何一只怪物攻击过她。

以蒋黎对灵魂的敏锐度……或者说以他对李初晴的了解度,他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发现,有一个极为熟悉的灵魂在自己的魇中活动。

齐沅忽然在脑子里想到一个很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如果是他的灵魂在谢临所掌控的魇中,他坚信谢临一定会毫不费力地找到他。

“那既然他早就意识到李初晴灵魂的存在,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李初晴呢?就算不知道恢复记忆的方法,也可以和她谈谈啊。”冉瑭疑惑道。

“可能是害怕吧。”齐沅感受到山顶以石台为中心传来一阵汹涌的能量波动,他面不改色,继续冷静地说道:“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初晴。”

无论她是否恢复记忆。

他想,那大概……是一种近似忏悔的感情。

齐沅还记得第一次和陆准一起被怪物服务员逼到走廊尽头,电梯却尚未开启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有一阵奏乐声帮助他们拖延了几秒钟时间。

那是来自李初晴的能力吗?

不可能。他兀自摇头。

那个时候的李初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唯独有可能的,就是蒋黎本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他在潜意识深处,也曾无数次想通过谁的破魇来获得一个与当年不一样的结局吧。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齐沅看向伫立在石台边的少女。

李初晴身上有灵器,如果她想要逃避那可怕的火葬,是完全可以在山顶用灵器攻击以自救的。她的实力虽无法和魇境中的怪物抗衡,从轿子中逃出去却并非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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