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更新130（2 / 2）

楚昭华微笑：“那位陛下再不着急，恐怕也没机会立新太子了。”</p>

楚王若是安然从北地回来，还带回了天下堪舆图，这只会把楚王的声望推到一个至高点。新太子李旈年纪实在还太小了，就算不跟李毓比，就连李疏也完全能够压过他。</p>

“正巧，我这回出宫，表面北巡，实际上跟这事还有些关联。”他看了看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显宗皇帝派人来此想私下见我一面，说有要事相商，愿意以恒罗一地相让。我就想着见一面也无妨，听听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也是不亏的。”</p>

楚昭华心底一沉，再联想到琼海城郡守府上那些宦官，不必猜也能知道所谓“商议”的到底是什么事，她嘲讽道：“没想到西唐那位陛下为了防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做到这种地步，竟连让地的条件都能提出来。只是恒罗这一地已经是死城了，就算让出，也没什么意义。”</p>

楚云侑轻轻笑了一声：“昭华，你说这话的时候，是站在哪一边？”</p>

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她同时拥有西唐和南诏的血统，但是她这次来，大半是为了李毓，她已经很难说自己的立场到底在哪边。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不管结果怎么样，她在这一瞬间，并不是为了南诏。</p>

幸好楚云侑也不需要她回答：“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若是两头都要顾，最后只会两头都落不到好。你……最后还是要选择一方，现在告诉我，你会选择谁？你会选我，还是选李毓？”</p>

他眼睛黝黑幽深，里面是无机质的冰冷，被这双眼睛注视的人，感觉不到浮于表面的温暖，只会感到如坠深渊。她见到过三双这样的眼睛，楚云侑的父皇也就是南诏先帝，还有他的母后，然后是他。</p>

楚昭华回答：“我会站在李毓那一边。”</p>

不是西唐或是南诏，而是李毓这个人。</p>

这个答案完完全全是在楚云侑的意料之内，他早就知道，可正因为毫无悬念，当再次证实的时候他依然感觉到愤怒，他藏在衣袖下的手背上青筋崩起，他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温温柔柔：“嗯，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呢？”</p>

他伸臂揽住了她的肩头，想要把她带到自己的怀抱：“为什么就不愿意喜欢我呢？我也可以为你做很多事，很多很多，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会去做。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p>

楚昭华干巴巴地答道：“……抱歉。”</p>

楚云侑慢慢将下巴埋在她的肩头，轻叹道：“我知道了。我跟我父皇一样，都是求而不得，我其实早该知道。我们都不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不可闻。楚昭华本来想推开他的手停顿住了，原本应该强势铁血的帝王在自己面前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她不想去惊扰。</p>

他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平和温柔：“这些话说完了，我也就死心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大婚了。”</p>

楚昭华其实并不太容易产生同情心，即使偶尔有，也很快会断成一截截消失不见，听到这句话，她心头隐约的不忍立刻就烟消云散：“那就要恭喜陛下了。”</p>

“是啊，你是得好好地……恭喜我。”他含着笑看着沿途的风光，看上去心情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吗，“你呢，你回来这一趟，是想帮李毓做说客吗？若是的话，我倒是很想听听是什么样的交易。”</p>

楚昭华没有做什么言辞上的修饰，直接把他们打算借道的事情说了。</p>

楚云侑认真听完，低头捻着手指上的扳指：“看来，他们父子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对于南诏来说，西唐国内越是混乱就对他们越有利。可若是西唐衰弱得太快，突厥就会南下，南诏就等于失去了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作为一国之君，他考虑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只看眼前利益，他必须要考虑到长远的将来。</p>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侧过头，看了楚昭华一眼，她正转头看着窗外，没有注意到他在这一瞬露出了富有掠夺性的眼神，她的秀美侧颜上映着阳光透过飘起的轿帘洒上的点点碎金，她的瞳仁是琥珀色的，这是他们楚家人都有的特征。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余留着的肌肤温润的触感渐渐消失，从小到大，他修的是帝王之道，学习的是帝王的御人之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若是他想要一个人或是一件东西，可他又得不到，那该怎么办。</p>

楚昭华自然感觉到那股来意不善的估量目光，她只能装作不知。如果楚云侑决定接受西唐皇帝的条件，她所能做到的补救就是在他们在复命之前沿途截杀他们。如果楚云侑愿意和李毓联手，那就是最好的结果。</p>

南诏帝的仪仗率先入城，早已得到消息的琼海城郡守已经在城外等候。楚云侑待郡守行过君臣之礼后，缓步从龙撵上落到实地，又回身把手递进轿中，亲手搀扶着楚昭华出来。郡守看到楚昭华的一瞬间，笑容僵硬了片刻，立刻又弯腰道：“陛下，此处到行馆还有些路程，微臣斗胆，请陛下屈尊乘微臣的官轿。”</p>

楚云侑微笑道：“不必，朕也想在城中随意走走，亲眼看看这里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p>

郡守立刻接话道：“那是当然，陛下即位以来，四海升平，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他对着身边的文书令叮嘱了几句话，既然南诏帝想要安安静静地微服私访，自然就要把这些仪仗兵和侍卫化整为零，分批带入城中，他从得知陛下北上，就开始布置行馆，还把行馆周围那几座四进宅子里的人都迁走了，那些宅子正好可以用来安排众多侍卫。他想了想，顺道还让文书令把他准备的美人全都遣散，之前听闻皇帝对这位郡主不错，现在看来，何止是不错，而南诏皇族中表亲通婚再是寻常不过，谁知道这位郡主将来会不会还有机会当皇后。</p>

“昭华是刚到，还是已经回来一些时日了？”楚云侑一面看着街道两侧的摊贩和商铺，一面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琼海城并非多么富饶繁华的城池，同都城南悦更是无法相提并论，但这里非常的安逸，也非常的平静。</p>

“是前日到的，郡守大人招待住在府上，不过我听说陛下的行程，就想赶在半路迎接陛下。”</p>

“你特意出城迎接，看来借道这件事当真十分要紧了。”</p>

楚昭华接不上话，干脆保持沉默。</p>

楚云侑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反而走向一个铺子，从铺面拿起一支青玉簪子，在她的发间比了比：“看来楚王这回，是下定决心想要逼宫夺位了……这支簪子很衬你，掌柜，包起来罢。”</p>

掌柜突然碰到一个这么爽快的客人，竟然连价钱都不问，就直接买下了，立刻殷勤地迎上去：“这位公子还要不要再看看别的簪子？小店里的首饰都是最受城太太小姐追捧，南悦流行什么，咱们就有同样的。”</p>

楚云侑哦了一声，又笑着揶揄楚棘：“南悦流行什么样式的首饰，楚兄总是比我了解得多的。”</p>

楚棘板着脸道：“属下不了解。”</p>

掌柜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推荐自己店里首饰的机会：“客官不了解也没事，尊夫人了解就行了，您瞧这枚鸳鸯连环扣，不管是质地还是做工都属上乘，尊夫人一定会喜欢……”</p>

楚棘干巴巴地打断他的话头：“我也没有夫人。”</p>

楚云侑自然不会随身带银子，他想要什么，身后自然有内侍上前付账。他拿着那支青玉簪，直接簪在了她的发间：“带着，我喜欢看。”</p>

楚昭华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违逆他的兴致，便露出了一个笑容：“谢……陛下。”</p>

陛下二字吐得极轻，只有楚云侑能听见。他笑道：“先不忙谢，待我答应了你的事，你再来谢我不迟。”</p>

她从善如流道：“不管答不答应，都是要谢的。”</p>

楚云侑牵着她的手腕从店铺里出来，手上的折扇捏在手心里，在手指间转了个花样，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极吸引人，南诏的姑娘又大胆，一路过来有不少秋波暗送：“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好，我答应你。”</p>

他们一回到行馆，楚云侑就立刻写下手谕，盖上玉玺，着人迅速送往边关，但绝口不提如何应对显宗皇帝派人的使臣。楚昭华达成了目的，自然是想早日回到李毓军中，结果楚云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让她在多留几日。多留几日到底是几日，自然是没有定论，他甚至还派了楚棘跟在她身边，表面上说是保护，实际上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p>

楚昭华稳得住，没有再多问何时可以离开，就算面对楚棘那张冷脸，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开心。</p>

她心里清楚，事情并不会真的这么简单。现在她桥都没过，肯定不能过河拆桥，就只能耐着性子来继续等。这几日她不能随意出门，饭菜都有人送到她的房里，她每样菜都只吃一口，还拉着服侍她的丫鬟一起吃。</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这种小心谨慎的做派，自然落在楚棘眼里。他很快就看不下去，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陛下会对你下毒？”</p>

楚昭华摇头道：“并非如此。”</p>

“陛下若是想要你死，你当初根本就不能活着离开皇宫。”</p>

她当初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活下来的，跟楚云侑关系不大。她也不怕被人下毒，因为几乎还没有什么毒可以奈何得了她。但是她却不能不小心，楚云侑这回见到她的态度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甚至还让楚棘跟着她，这本来就太不正常。</p>

她向来趋利避害，可这回就算觉察到异样，也只能假装不知。现在送往边境的手谕还能追回，她若是跑了，谁知道会怎么样。她这样被楚棘看管了五六日，他们两个互相看厌，但又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尤其是楚棘，堂堂禁军统领，每天和一些随侍的丫鬟混迹在行馆里，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而楚昭华很淡定，每日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打坐练功，别的一律不打听也不在意。</p>

就在第七日上头，楚云侑带着些微酒气到访了。</p>

他正酒意上脸，乌发濡湿，身上是宽大的常服，就连腰带都没束。他没有令人通报，这样忽然到来，惊得丫鬟跪了一地。他摆摆手，径自从跪倒在地的一溜人身边走过：“不必通报，朕……只是突然想见见郡主。”</p>

他在踏入月洞门的时候，楚昭华就已经听见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裳，便迎了出来，等听到他说“想见郡主”这句话的时候，眸色不自觉地微微一沉。她太了解楚云侑为人处世的习惯了，就是觉得自己从前太了解，面对现在的南诏帝，她竟然感觉到异常陌生。</p>

他脚步不稳，每走一步就像走在云端，熏熏然飘飘然，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肩上的负累都已经消失，他应该为自己考虑更多。</p>

“昭华，我可能是喝得有点过了，”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指，黑沉沉的眸子专注地流连在她的脸上，“我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你闻闻，酒气还重不重。”</p>

楚昭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柔声道：“陛下先到凉亭里坐一坐可好？”</p>

她住的别院有水池，水边还有凉亭，池边蔓草萋萋，极为别致。她小心地搀扶着楚云侑，把他把往一边引，又回头对那些跪着不敢动的丫鬟们说：“你们都起身吧，陛下喝醉了，煮些醒酒汤来。”</p>

丫鬟们站起身，小心地福身行礼，才静悄悄地鱼贯退下。</p>

“朕没醉，不喝醒酒汤。”楚云侑扯住她的衣袖，可他的双脚就像踩在泥地里，根本用不上力，手上的力气自然也不大，一个没留神，就被她按在石凳上。他茫然地抬起头，手指却怎么都不敢松开。</p>

楚昭华弯下腰，在他耳边轻柔地开口：“陛下这几日都去见谁了？我原本记得，陛下并不爱饮酒。”</p>

她不但听见楚云侑进来的脚步声，还听见楚棘离开。只有抓住这个机会，她才能大略知道外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p>

只是哄骗醉鬼，她真的不在行。</p>

“……朕喜欢饮酒的，一直都喜欢。”楚云侑呵呵笑道，“你记错了，该罚。到底要罚你什么好呢？”</p>

“陛下想罚我什么呢？”</p>

楚云侑失神地看了她许久，她的脸颊边上，正有一轮明净的月弧，点点月华倒影在她的眼睛里，看上去这么静谧这么美。他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她倒映着那一轮小小月亮的眼睛，可是怎么都摸不到，他双眼失去焦距，手上也虚软无力，可心跳却很快，一下一下用力在胸腔内跳动：“为什么要躲？朕容许你躲开了吗？！”</p>

楚昭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掌：“陛下，我没躲开。”</p>

“胡说八道！你知道欺君之罪是怎么写的吗？”他想推开她的手，却又有点舍不得，只要紧紧地攥住，“朕要罚你－－罚你让朕靠一会儿。”他说完，又困难地思索了一阵，补充道：“不准再躲！”</p>

楚昭华只得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他想怎么靠，他虽然并不高大魁梧，可还是没办法舒服地靠在她的身上来的，果然，他试了几下，都找不到一个让他满意的姿势，最后竟弯下腰在，枕在了她的双膝上。</p>

楚昭华又叹了口气，她果真对哄骗醉鬼不在行。楚云侑虽是醉成这样，可神志却还是清醒的：“昭华为什么要叹气？因为朕不是李毓么？”他提到李毓这个名字，就面带恶感，他们明明都是类似的人，永远带着伪装的面具，机关算尽，野心勃勃，他根本配不上他的昭华：“现在他需要你，逼宫夺位，一步步走上去，将来他得偿所愿了，就会无法面对这段过去，而你就代表了他最不想面对的一段。到了那个时候，你又会被置于何地？”</p>

不要试图和醉鬼讲道理，因为醉鬼能胡搅蛮缠把你的意思全部曲解，再用这种古怪的逻辑战胜你。</p>

她轻轻笑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自由了啊。”</p>

要不是因为李毓，她为什么要去管这些她根本懒得管又不想管的事情？难道她还能换来一个官职当当吗？</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楚云侑见她笑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他的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膝盖，低声道：“你知道我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吗？我见了好几回西唐派来的使节，那些使节全部都是宦官……”与其说西唐皇帝太信任身边的宦官，倒还不如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臣子了，他的直臣大多跟着去了蜃海城，音信全无，剩下的那些，除了李毓的心腹，还有李疏和李琉的人，每一个人都他都看不透，不知道能不能信任－－这就是他放任三个儿子内斗多年的恶果。</p>

“真是愚蠢，”楚云侑又笑了两声，重复道，“太愚蠢了。西唐皇帝还想要我们南诏和西戎一起出兵围攻，他就不怕引狼入室，溃退了一个楚王，丢了自己的城池吗？不过我答应了－－”他做了个收拢手指的动作：“他们一定会往恒罗一地借道，如果直接从西唐的北关直接南下，就太引人注目了。”</p>

楚昭华垂下眼，可是心里却是一跳。楚云侑猜对了，他完完全全地猜中了李毓的行军路线，他们正是要从恒罗进入南诏直取长安。</p>

他抱住了她的双腿，因为疲倦，双眼也渐渐闭上，很快呼吸均匀，进入梦乡。</p>

楚昭华一手支额，一面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之前管城雪指出的那条行军路线就是从恒罗一地穿过，入南诏境，借道之后从李毓的封地永州直取长安。这条路线很冒险，但是获得的回报也值得他们这样冒险。</p>

可是楚云侑猜到了。他答应李毓让他借道，也答应显宗皇帝发兵围剿，只要围剿的时候殿后，不直接露面。他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p>

不管最后谁能坐上西唐的御座，他两头都不算得罪，两头也都讨到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