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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能改变她?

夏木繁今天特地把豆豆带来,就是想让宠物带给王丽霞安全感,进而卸下她的心防。

但是,她明显被周耀文精神控制,根本不信任警察。

想到这里,夏木繁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王丽霞对面,再看向急得团团转的孙羡兵:“师兄,你去外面看看,别让护士进来发现了豆豆。”

孙羡兵知道她想单独和王丽霞沟通,便应了一声走出病房,守在门口。

只有建立信任,才能对王丽霞进行正向的心理暗示。夏木繁决定先从拉家常开始,慢慢寻找突破口:“您和周总感情怎么好,真让人羡慕。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丽霞最爱听人夸她与丈夫感情好,顿时眉开眼笑,将怎么与周耀文认识,又怎么不顾家人反对嫁给周耀文的故事讲了一遍。

周耀文今年43岁,来自农村,家有五个姐姐。虽然考大学时正赶上运动期间,但他从小就聪明爱读书,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了两年之后因为表现突出,被村里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就读于湘省医学院药剂学专业,毕业后分配到荟市人民医院,在药房工作。

王丽霞比周耀文大一岁,土生土长的荟市人,独生女,父亲是荟市人民医院院长,母亲在荟市卫生局任办公室主任,家庭条件优越。

王丽霞从小娇生惯养,性格开朗、单纯,高中毕业之后安排到医院办公室做点闲事,一眼就看中了周耀文。

周耀文年轻斯文、学历高、前途好,说话温柔客气,让人如沐春风,王丽霞主动追求周耀文,很快就沉迷于恋爱之中,哪怕父母觉得他家庭条件不好、负担重,她也不肯听。最终父母没有拗得过她,同意了他俩的婚事。

王丽霞的父亲王仁胜看得出来周耀文有野心,便用心培养,一步步扶他在医院立住脚,八十年代下海潮一到,周耀文辞职创业,王仁胜更是出钱出力出人脉,一步步帮他将耀文医药公司开了起来。

可以说,周耀文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岳父居功甚伟。

1990年王家父母车祸去世,周耀文忙前忙后张罗葬礼,安抚悲痛万分的王丽霞,事事都处理得周到妥帖,得到医院上下所有人的夸赞。

——要不是有周耀文这个主心骨坐镇,恐怕哭得稀里哗啦的王丽霞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一切。

说到这里,王丽霞眼中闪过化不开的悲伤:“我爸妈都没退休,身体挺好,谁知道就出了车祸?我真的恨死了那个肇事的货车司机,哪怕送进监狱坐牢也抵消不了他造下的孽。”

夏木繁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肇事司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撞上你爸妈?”

这是王丽霞最痛苦的记忆,她不愿意回想,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都是耀文处理的。他酒后开车,撞上我爸妈,葬礼上他还来磕头赔罪,想要我饶过他,可是……我不想放过他。”

夏木繁伸出手,拍了拍王丽霞的手背,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了。”

王丽霞吸了吸鼻子,将泪意压了下去,努力平复心情:“爸妈一走,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幸好有红姨和耀文在我身边处理所有的事情。”

夏木繁问:“红姨是保姆?”

王丽霞:“是的,红姨是我妈妈的娘家表妹,从我两岁的时候就一直在我爸妈家做保姆,后来我爸妈去世之后她过来照顾我。红姨对我很好,我爸妈去世之后幸好有她陪着,不然我根本走不出来。”

夏木繁再问:“红姨为什么走了?”

按她的描述,红姨应该是王丽霞最信任的人之一,如果有红姨在她身边,或许对王丽霞有正面影响。

王丽霞:“红姨年纪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不只一次和我说想回乡下养老。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家务,离不开她,所以她一直没有走。上个星期,耀文安排他三姐过来照顾家里,我这才同意红姨回去。”

“为什么周总的三姐没有来?”

夏木繁记得在别墅打扫卫生的是周耀文三姐的儿子蒋锦华,现在说要来城里当保姆照顾王丽霞的也是这个三姐。

王丽霞说:“本来说好了周六过来,结果家里老人生病耽误了。”

夏木繁有些不解:“既然周总三姐耽误了,那红姨也可以晚几天走嘛,为什么那么急?”

王丽霞明显神情呆了一下,半天才回应道:“耀文帮红姨订的车票,又约好了司机星期天送她,所以……”

夏木繁看明白了,王丽霞与周耀文结婚之后,事事依赖他,什么事都是“耀文安排的”、“耀文说的”,完全没有独立思想。

夏木繁问:“红姨跟了你几十年,和老家那边关系联系多吗?为什么要回去养老?”

说到这个,王丽霞有些情绪低落:“红姨结婚没多久丈夫就死了,婆家人磋磨她,差点死了,是我爸妈救了她,所以一直在我家生活,原本说好了由我养老,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要回老家。”

夏木繁问她:“红姨叫什么名字?老家哪里?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王丽霞将红姨的姓名、地址说了之后,扁了扁嘴:“我还是想让红姨回来,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她做的菜,也习惯了她在家里晃悠,她不在了我一个人好无聊。住院这几天耀文虽然守在身边,但他不懂得照顾人,洗脸换衣都不方便。”

夏木繁提议:“那就叫红姨回来,你给她养老。”

王丽霞犹豫不决:“可是,耀文说我们得尊重红姨的想法。她想叶落归根,我也不好阻拦的嘛。”

夏木繁看着她,压低了声音:“红姨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和娘家人联系多吗?”

王丽霞摇了摇头。

“平时没联系,怎么可能那么执着于叶落归根?有没有可能,她有苦衷,并没有告诉你?”

夏木繁的话,令王丽霞呆坐在床上,半天没有说一个字。

她从小到大养在蜜罐子里,父母呵护她、红姨疼惜她、丈夫能挣钱、儿子会读书,妥妥的人生赢家。

但正因为如此,她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习惯享受红姨的所有付出,从来没有站在红姨的角度上想过问题,更没有想过她离开会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以红姨为切入点,王丽霞的内心那层硬壳终于有些松动。

夏木繁看她听进去了,便继续道:“红姨精力跟不上,那就再请一个人过来帮她的忙,让红姨当管家指挥就行,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回乡下?她被婆家磋磨差点丢了性命的时候,娘家亲戚不闻不问。在你家当保姆之后更是与亲戚断了联系,情分随着时间已经变得很淡。现在年纪大了回去养老,住在哪里?身体不好的时候谁来照顾?她身上如果有钱,那她就是一块肥肉任由人啃食;如果没有钱,那她就是块破抹布,任人随意践踏,这些……你想过吗?”

王丽霞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开始哆嗦,喉咙口仿佛被什么堵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夏木繁说的这一切,她从来就没有想过。

从她记事起,红姨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疼爱她,从不诉苦、不叫累。可为什么一个外人都能想到的道理,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呢?

——也许红姨离开另有苦衷,也许她会在乡下被欺负。

脸皮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王丽霞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绝情与冷漠。

连夏木繁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红姨的人,都能想到红姨回老家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可是自己这个享受了红姨几十年照顾、疼爱的人,却丝毫没有为她想过一分一毫。

王丽霞急切地拉过夏木繁的手,声音开始颤抖:“红姨会有什么苦衷呢?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她离开,也没有嫌弃过她呀。她走的时候我给了一笔钱,这会不会害了她?你去帮我把她找回来吧,帮我找她回来吧,求你了。”

夏木繁看着她的脸,确认她真情实意,半点没有伪装,这才点头道:“我们可以帮你把红姨找回来。但是,能不能留下她,那就得你想办法。”

王丽霞连连点头,一直噙在眼中的泪水纷纷而落:“好好好,我会问清楚,也会好好安排。除了耀文和儿子,红姨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一定想办法把她留下,为她养老送终。”

夏木繁的眸光一闪,带着锋芒:“如果,她的苦衷是因为你丈夫呢?”

王丽霞呆了呆:“怎么会呢?耀文为人宽和,对红姨很尊敬。红姨说膝盖痛,是他带她到医院看病,后来红姨说要离开的时候,也是他拿的养老钱。”

夏木繁没有与王丽霞争辩:“我只是说如果。”

王丽霞眼神茫然,愣愣地看着夏木繁。夏木繁越是不说透,她越是心虚。许多被她忽视的细节突然涌上心头,逼她撕开现实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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