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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文俊面色铁青:“你走之前为什么要倒车撞她?”

姚雁飞慌了:“我,我没有撞她啊。我就是和她闹着玩,吓吓她。那条路是土路,两边陡坎也都是泥巴,杂草长得到处都是,哪里就摔得坏嘛。她一个农村人,泥里滚水里淌的,哪有那么娇气?”

蒋文俊抬着看着姚雁飞,眼神里透着冰冷与嫌恶。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她做什么事情都有道理。如果出了状况,那一定是别人的错,她没有一点坏心思。

蒋文俊的眼神吓到了姚雁飞,紧紧捏着蒋文俊的衣角,哀声道:“她没有事的,对吧?她肯定已经回家了,是不是?”

蒋文俊狠狠掰开她捏住衣角的手,一把将她推回沙发中:“你可知道,那天之后徐淑美就失踪了?十六年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

极致的恐惧感席卷全身,姚雁飞刹那间感觉到从脚底到头顶都冷得像冰一样:“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我车往前开了十分钟不到就看到一个火车站,很热闹的,她只要找到人问问路不就可以回家了吗?”

蒋文俊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逼近姚雁飞,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你把她带到一个荒凉地方,又将她撞倒在地,怎么就没有想过,可能她磕到头会死呢?可能她遇到坏人会被害呢?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这个蠢货!”

从认识蒋文俊之后,姚雁飞看到的都是他温和有礼、克制隐忍的一面,婚后生下女儿之后,他虽然不愿与她温存,但该有的照顾、体贴一样没少。姚雁飞一方面习惯了蒋文俊的忍让,另一方面她欲求不满也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因此将他呼来喝去,在折腾他的过程中取悦自己。

现在第一次见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姚雁飞惊得眼泪汩汩而落,张大嘴傻傻地看着他:“你,你凶我!”

蒋文俊丝毫不为之所动,怒目圆睁:“十六年了,徐淑美失踪了十六年,生死未卜,她的户口已经注销、丈夫另娶、女儿无依无靠。姚雁飞,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生死!”

姚雁飞啜泣着回应:“谁叫你当时不肯理我?我到收发室偷看了你的信,你老是给她寄信,她也总是回信,你们俩肯定是在谈恋爱。我只是想吓吓她,我不知道她会失踪,我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里,姚雁飞双手掩面,泪水自指缝流出,心中悔恨万分。她根本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她真的只是想吓吓徐淑美,她没想害人。

蒋文俊冷笑道:“只想吓吓她?你未经她允许便带她离开,这是拐带!你将她将丢在百里开外的荒凉地带,这是遗弃!你故意倒车将她撞下坡,这是谋杀!”

被这么大的顶帽子扣下来,姚雁飞哪里还敢张狂,只能哀哀痛哭:“文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不管我。想想我们的女儿,你得帮我!”

蒋文俊就这样看着姚雁飞,内心冰冷一片。

徐淑美若没有找到,他此生难安。

眼前这个自私、愚蠢、跋扈的女人,他一刻都不愿意与她待在一起。

笃笃笃。

传来一阵敲门。

一步步走到门边,蒋文俊拉开房门。

夏木繁与龚卫国站在门口,面色凝重。

蒋文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听,按下录音停止键,取出里面的磁带:“拿去吧,这里是她的供述。如果还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夏木繁与队友一起,带着姚雁飞回到荟市新樟镇。

姚雁飞的魂已经吓掉,暗自在心中祈祷徐淑美没事。

按照案件追溯期的规定,法定最高刑为不满五年有期徒刑的,追溯期为五年;五年以上不满十年有期徒刑的,追溯期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溯期为十五年;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追溯期为二十年。

如果徐淑美没事,姚雁飞的罪责最多就是十年以上刑期,现在过去十六年,追溯期已过,那就问题不大。

可万一要是徐淑美死了呢?是被她撞下陡坡而死呢?自古杀人偿命,她面临的也可能会是死刑、无期徒刑。还在追溯期内,恐怕徐淑美的家人会与她不死不休,誓要把她告上法庭。

不行!一定不能上法庭。

姚雁飞人虽娇横,但也不算蠢到家。她父亲现在已经退休,没有能力再庇护她。丈夫蒋文俊恨她入骨,也不会为她出头。

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积极与警方合作,争取找出徐淑美的下落,并求老天保佑,徐淑美没有死。

到了新樟镇,她指挥警车往前开,努力回忆当初遇到徐淑美的场景。

“对对对,就是在这里,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二流子晃悠,走在路中央突然停下来回头,害得我差点撞到他。”

姚雁飞想到那一幕,至今依然愤愤不平:“就是这个土憋讹了我一百多块钱,害得我心情不好。不然,我也不会对徐淑美态度那么差。”

孙羡兵实在是听不下去,怒斥道:“你给我老实点!明明是你主动害人,非要赖别人。徐淑美要是有事,你就等着坐牢吧!”

姚雁飞缩了缩脖子,一张脸憋得通红。

她这一生顺遂无比。

当姑娘的时候,父亲当大官;结婚之后,丈夫官职越来越高。背靠这两棵大树,姚雁飞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不管犯了什么错总有人兜底,这让她脾气越发娇横。旁人要是敢让她不爽,她立马就能当场翻脸,半点面子都不给。

可是今天,坐在警车上,车上全是身穿制服的警察,个个虎视耽耽,说话毫不客气,姚雁飞一个也不敢说,怂了。

十六年前犯的错,突然被翻了出来。

父亲听说这件事情之后,脑梗发作,送进医院TCU病房。

母亲一辈子都是家庭主妇,父亲这一病吓得她六神无主,根本无暇顾及她。

丈夫向法院提交了离婚申请,搬进单位宿舍。

平日里亲近的亲戚、朋友,一夜之间全都避之唯恐不及。

再没有人为她兜底。

姚雁飞闭上嘴,在心里再一次祈祷:徐淑美你可一定要活着啊,一定要活着啊。

姚雁飞闭嘴之后,车内变得安静下来。

虞敬开着车从新樟镇往西开去,拐上那条三叉路,然后转向旧砖厂方向。

那条路现在已经拓宽,变成一条笔直的柚油路,两旁曾经一到春天便盛开白色花朵的桐树消失不见。

十六年沧海桑田,世事变化太多。

姚雁飞精神紧张,再加上时间长了记不住,几次指错了路。

“这里,这里。”

“好像不对啊……”

“倒回去,这里不是。”

“应该就是这里吧,我当时在这里迷了路。”

一次又一次地驱车尝试,一条又一条道路地探查。

折腾了一天时间,依然一头雾水。

正着走不行,那就反过来倒推。

夏木繁记得姚雁飞曾提过,她与徐淑美分开之后曾经过一个火车站,但站名叫什么她忘记了。

那就以新樟镇为中心,两百公里为半径划一个圈,在地图上寻找所有火车站,然后一个站一个站地搜索。

终于在最后,正安站进入众人视野。

位于正安镇的正安火车站现在已经被废弃。

六十年代这里有一个军工厂,曾红极一时,为了便于运输而设了火车站。八十年代军工厂迁走,正安镇很快就败落下来,火车站废弃不用。

候车厅早就破烂不堪,轨道旁边的围墙缺了几个大口子,附近居民经常翻过围墙走进站台内,当火车偶尔停靠时向乘客兜售茶叶蛋、瓜子、矿泉水、饮料。

找到徐淑美最后失踪地点的消息传回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夏木繁寻母十六年的事迹,早已传遍刑侦大队,就连公安局彭科局长都打电话问岳渊:你们队里那个新来的小夏,有没有找到她妈妈?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不?

人心都是肉长的,警察也是人,也有父母姐妹。

夏木繁六岁时母亲失踪,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亡,只有夏木繁依然坚信她还活着,为了找到母亲她报考华夏警官大学,主动回荟市公安系统工作,这样的坚韧,任谁都会动容。

虽说有亲属回避制度,也即是考虑到作为一方当事人的警察办理治安案件容易受感情和自身利益等因素的影响,失去公正性,所以涉及本人或近亲属的案件,应当回避。

但这个案子太过特殊,十六年前的旧案,线索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里。为了便于调查,荟市公安局特批夏木繁作为证据提供者参与案件侦查。

在这个案子里,夏木繁不是侦查人员,而是报案人、证人。

解决了程序合理性问题之后,岳渊亲自坐镇,全力支持夏木繁。

重案六组、重案七组全组共十人,沿着火车站开始拉网式调查。沿线老住户、厂区保安、当年上班的火车站工作人员、辖区警察……只要有一丝线索,绝不放过。

试想一下,姚雁飞将徐淑美扔在距离火车站十分钟车程的荒郊土路,无外乎有三种可能。

第一,她从路上摔到坡底,头部受到重创,当场死亡。

若是死亡,尸体被发现后一定会报警,正安镇派出所一定会有记录。但重案组查来查去,80年3月、4月都没有野外发现尸体的报警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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