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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新梅的所有苦痛在八岁终结,来到穆安春身边之后就像是泡在蜜罐里一般,事事顺心。谢丽姣却是直到招工考试进了化工厂,嫁给顾明康之后才有一口安稳饭吃。

费新梅在京都接受最良好的教育,谢丽姣却是拼尽全力才在村里读到初中。

费新梅住的是大洋房、出入有车,出国很容易,见过大世面;谢丽姣住的是单位宿舍楼,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处处节俭,直到儿子考上大学才舍得来京都旅游。

若论经济条件,费新梅比谢丽姣好得太多。

穆安春紧盯着费新梅,一字一句地问:“那,为什么你容不下她?”

明明你过得比谢丽姣好,为什么还是要杀了她?

明明是一件骨肉团圆、姐妹情深的天大好事,为什么费新梅却容不下她?

费新梅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有一颗及其贪婪的心,一旦拥有,绝不许别人分掉一分半点。

穆安春眼中含着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滑过满是皱纹的脸,滴落在费新梅的手背上。

这颗泪,炽热无比,灼烧着费新梅那卑劣的灵魂。

穆安春的声音颤抖得不像样,她的双手也在哆嗦:“孩子,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害死我那从未谋面的亲生骨肉?”

她白发苍苍,悲从心起,喃喃自语道:“我对新梅你是真心疼爱啊。你刚来我家的时候夜夜做恶梦,我就天天抱着你睡,给你讲故事、哼儿歌;你身上有伤、营养不良,我带你看病,亲手煎药,怕你嫌药苦,每次都奖励你一颗糖吃。我订牛奶给你补钙、煮药膳调理你脾胃,看着你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我比谁都开心。”

“你读书成绩不好,哭着回来,我抱着你安慰,说咱们不会读书不要紧,各行各业都可以养活自己。”

“你来例假吓得哇哇哭,我给你讲生理常识,手把手教你爱护身体。”

“你高中毕业不想再读书,我违背原则逼着立言给你在军部安排个清闲舒服的工作。”

“你生下青柏、雪兰身体虚,我请假在家陪你坐双月子。”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是穆安春对费新梅的爱。

费新梅越听,心口便越痛。

听到后来,费新梅跪在穆安春脚边,抱住她的腰,号啕大哭起来:“妈,妈!你打我吧,骂我吧,你别说了!”

穆安春身体僵硬地挺着,抬手托住费新梅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目光相对:“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孩子,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这样爱你的回报,却是你残忍杀死我的亲生女儿?”

穆安春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训斥,可是那一声声的责问,却似鞭子一般抽打着费新梅的灵魂。

费新梅终于感觉到了恐慌,感觉到了后悔。

泪水纷纷而下。

“妈,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您收养我,是因为我的生日恰好是女儿死的那天是不是?”

“可是,我说了谎。我根本就不是8月11日的生日,我生于4月。我妈生下我就死了,村里人都骂我是灾星,我爸经常打我,后妈和弟弟妹妹也欺负我,我不想再回去,我真的不想再回以前的那个家。”

“二舅、三舅他们都想让你们收养姓费的是不是?我不姓费,我姓赵,我爸是个坏人,我怕你们嫌弃我,所以说了谎。”

“您对我越好,我越怕啊。”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骗来的!”

“我努力想做让你们骄傲的女儿,可是,我不会读书,工作不出色,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就是一张脸。所以我早早结婚,生下孩子让他们姓费,延续费家香火。我教青柏、雪兰要乖、要听话、要好好读书,将来能够好好孝顺你们。家亮去世之后,我与子贤再婚,让他帮您的忙,您可以放心退休。”

说到这里,费新梅呆呆地看着穆安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

“我这么努力讨好你们,可是,在你心目里,怎么也比不过一个连你都不知道的女儿,是不是?外人再好,也比不过亲生的骨肉,对不对?”

穆安春眼中满满都是失望。

她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你以为,我们收养你之前,不做调查吗?在正式办理收养手续之前,我们到了赵家村,见到了你的亲生父亲赵连甲,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们早就知道。”

费新梅的眼睛瞪得溜圆,嘴也跟着张大,一脸的震惊。

原来,她一直担心被发现的秘密,竟然在八岁时就已经被穆安春知道了?

穆安春松开托住费新梅下巴的手,轻轻一推,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费新梅推开。她缓缓站起,走到费立言身边并肩而立。

“我们也询问了村里很多人,对你的品性进行了解。”

听到这话,费新梅双肩开始颤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穆安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你,并不美好。”

“村里人说,你从小就要强,你的东西如果被别人拿走,你想尽办法都会把那件东西毁掉。你继妹穿你的衣裳、穿你的鞋,你继弟用你的碗、拿你的作业本,这些……你都会悄悄撕烂、扯破、剪烂。你父亲打你、你继母骂你,他们都不喜欢你,也是因为这些吧?”

不堪的过往陡然被说揭穿,费新梅羞愧难当,双手捂住耳朵,开始尖叫:“是他们,是他们抢我的东西!那些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

穆安春长叹一声:“孩子,我一生救人无数,一直心存善念。我常对立言说,人之初、性本善,人之所以最后走上邪路,都是环境所迫。我知道你一出生便没有了母亲,父亲又是那么个流氓,在那样的环境下难免左了性子。只要给你足够的爱、安全感、正确的引导,你自然会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费新梅看着穆安春那双满是慈悲的眼,眼泪不断落下。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所有的阴影面,穆安春都知道!即使知道自己是那么一个贪婪的小人,母亲依然选择收养她,宽容待她,温柔安抚她,认真地教育她,母亲对她的要求,只不过是善良、正直这两点而已。

穆安春闭了闭眼,皱纹纵横,眼眶发红,整个人看上去老了许多:“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费新梅拼命摇头:“不不不,您没有错,没有错!”

穆安春:“是我的错!我的温暖感化不了你。在知道你的品性之后,我就应该放弃!”

费新梅最怕听到穆安春说这样的话,她这一生拼命努力就是为了让母亲肯定自己、接纳自己。

费新梅双膝跪在地上,交错向前跪行,一步步爬向穆安春,一边爬一边喊:“妈,妈妈,你别丢下我——”

“滚!”

费立言提腿就是一下,将费新梅踢翻在地。

费新梅没有放弃,再次起来,拼命往穆安春身边爬。她一出生就没有妈妈,是穆安春给了她无比深沉的母爱,这份爱让她无比贪恋,哪怕已经五十岁,依然舍不得离开。

穆安春就这么安静地站着,不言不语,垂眸看着向自己爬过来的费新梅。

她的眼神里,只有无边的悲伤。

她的慈悲,养大了一条毒蛇,害死了自己亲生的骨肉。

那是一条多么鲜活的生命!

费新梅看到穆安春不说话,慌了神,开始拼命地磕头。

“妈,妈!不是您的错,您别难过。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害死妹妹,我不该只想着一个人独占,是我错了。我求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啊。”

砰!砰!砰!

费新梅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鲜血,自额角流下。

费新梅的眼睛里闪着近乎疯狂的光。

可是,穆安春依然没有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安静地看着。

费新梅感觉自己又再一次回到了八岁的那一天,她跪在穆安春、费立言面前,一口一个大舅、大舅妈,哀求他们救救自己。

那个时候的穆安春目光多么慈祥,她的拥抱多么温暖,她的话语多么轻柔。

可是,现在的穆安春目光冷然、身体僵硬,一个字都不说,她的全身上下都写着嫌弃、厌恶与抗拒。

费新梅还在机械性地磕着头。

头发散乱,状若疯癫。

顾少歧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费新梅,眼里闪着悲伤。

他的父母,就是被这个疯子害死的!

费新梅杀人的目的,是她天性使然。她自私、恶毒、独占欲强,她容不下任何人分享。

而他的亲外婆,明知费新梅的品性不良,依然想要用爱来感化、用教育来扶正。

穆安春说她错了,的确是她错了。

对坏人的好,就是对好人的恶!

夏木繁感觉自己看了一场大戏。

狗血剧情。

农夫与蛇的故事在这里上演。

穆安春以为自己收养费新梅是善事一桩,却不料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已经八岁的费新梅从骨子里已经坏透了,对她的宽容、爱护更是纵容、放大了她的贪婪,最终害死了亲生骨肉。

费青柏却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强行将费新梅拉了起来:“妈,你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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