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凝碧池67(2 / 2)

  只是不曾想到,那人就在他自己身边。

  李诸面无表情俯视着浑身发抖、涕泪横流的乐师,手缓缓地按在剑柄上。在他拔剑的瞬间,雷海清突然冲过来拦在沈子原面前:“不要杀他!”

  春风吹动,少年的身影在盈盈的春光中,像是弱小的春草,妄图对抗命运的野火。

  “此刻你自身难保,还想管别人?”李诸压抑住眼底冰冷的怒火,“你们三百梨园弟子,已经被杀了一百多个,都是试图逃走的、不听命令的。”

  雷海清的肩膀瑟瑟发抖,让李诸意外的是,他眼里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缕……失望。

  “能推着你们挥手杀人的,并不是什么勇气,只是丧失的理智而已。”

  沈子原还是被杀死了。

  李诸没有当场斩杀他,而是派人将他带回牢狱。原本沈子原可以活的,可是途中他再次逃跑,在翻越过宫墙时,被巡逻的士兵乱箭射杀,死时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士兵们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对染血的珍珠耳坠,那是他买给妻子的。

  能让人不顾性命逃出宫墙,一定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承诺;能在人拼命去抓一点渺茫的希望,一定有不能辜负的等待。

  雷海清得知消息时,正是一个暴雨的午后。少年听到沈子原的死讯,眼睛睁大,脸色顿时煞白,那一瞬间,他跌跌撞撞就要狂奔出去,被李诸冷冷地按住,他绝望地回过头来,这是李诸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恨意。

  暴雨倾盆,少年浑身狼狈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当初的乐班,只剩下一个师哥和我同入梨园。”

  李诸怔了一下。

  “他的名字叫沈子原。这些年来,他是我唯一的故人。”

  这晚,已经许久不曾做噩梦的李诸,梦到八岁那年部落被契丹血洗,母亲最后的泪脸沾着鲜血,手里拿着一对珍珠耳坠……李诸惊醒过来,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能闻到血腥气,自己的血,别人的血,在战场上,在宫帷中,洗不净,抹不掉。

  而他知道,这一次,雷海清不会再端着烛台来了。

  沈子原死后,乐师重新戴上了脚镣,大病了一场,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凹陷得可怜,乌黑的眼瞳也变得黯淡,神色憔悴地随侍在李诸身边,给他斟酒时,漆黑的睫毛低垂,不再言语。

  “你想走吗?”终于有一次,貌似无意地,李诸开口问。

  逆光看不清少年的神情。半晌,才听到一句回答:“你能放我走吗?”

  你能放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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