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拘留13(2 / 2)

办案就怕遇上这样的二楞子。

钱继渊很快就被正式拘留了。

签字时,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知道这一拘留,自己就成了罪犯,就是坏人,过去人犯罪,脸上要被刺字,像林冲宋江,如今虽然不会被脸上刺字,但互联网、手机四处传播,同学熟人都会传播这个消息,要传很多年,一直到众人皆知,一点不比脸上刺字好多少,以后你走到哪里,相关信息网上一查就知道了,人家都会去把你当坏人看待。

如果能帮父亲干成那事,拘留就罢了,出去后就躺到父亲的公司里,这次他不可能再把你往外推了,那个蔡红芳再给脸色看就同她拼命,因为这是自己吃牢饭换来的,可你什么都没干成,什么都没干成还吃了官司,出去后先要受到蔡红芳那女人的嘲笑,那女人几乎就是在等着这个机会,等着你栽大跟头,等着你自己把自己废了,以后你就只能与钱林同比烂了。

钱继渊被送进看守所,穿过门道,穿过长廊,长廊一侧一扇扇门,门上有个小窗子,能从小窗子里隐约看见号房里的世界。

民警打开一扇门。

“五班,收人。”钱继渊被押了进来。

一个矮个子犯人立刻上前对钱继渊进行检查。

门“哐当“一声关上,钱继渊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于是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

“蹲!“刚才检查他的那个矮个子犯人呵斥着,钱继渊赶紧蹲在墙边。

一进门,靠左边就是墙,在监室的最里面有另外一扇小门,看上去是通往放风场的。小门旁边即是厕所,不过这是一个毫无遮挡的蹲坑。

还没等钱继渊仔细观察完房间,马上就被一声呵斥吓得垂下脑袋。“看个球啊!再东张西望老子让你满地找牙!”

钱继渊赶紧应承:“哦……”

“哦个球!第一次进来吧?记住,以后你在这里要说的只有‘是’、‘到’、‘谢谢、‘报告’!知道了吗?”

“知道了……”

“嗯?!”

“是!”

这时钱继渊又听到一个声音在问:“什么案子进来的?”

问话的是离他不远的一个年轻男子。

“是讨债。”

“什么?你讨债?说说看。”

钱继渊就将经过说了一遍。

一屋子人都听着,显然大家目光中透出亮光,钱继渊立刻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犯了在大学宿舍里犯的同样错误,你不能亮明你有一个有钱的爸爸,那样会引来骚动。这里不比大学生宿舍,这些人一听你有个有钱爸爸一定会引发联想,这将给他带来麻烦,因为这个有钱的爸爸啥用没有,除了让他进看守所,鸟用没有。

“哪有亲爹让儿子干这种事情呢,这主儿你不会是人家的私生子吧。”

“我看私生子都不是,私生子也是儿。”

“冒牌的。”

“你讨债讨到了没?”

钱继渊谨慎起来,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显然这里每句话都要注意,你说讨到了,怎么讨的,需要编出更多的故事,在这里假话很容易漏馅。若说没讨到,那更是臭狗屎,冤大头,成为众人的笑柄。

钱继渊作出苦笑状,不敢再作回答。

“这件事情,首先应该向你爸爸要一笔活动费,然后业务转包,你看我们这一屋子人,转包给谁都强你十倍,若钱追回来,还要抽头提成,若犯事了,你是二包,责任最小。”

“知道不,如今杀人都能转包,有人雇人杀个老板,出价两百万,经过层层转包,留给最后的主雇只剩下十万,他嫌报酬太低,你猜怎么着?”

“一气之下,打电话给那个要挨刀的老板,将杀人计划向他和盘托出,于是那老板向警方报了案。”

大家一阵轰笑。

“那你爸爸进来没有?”

钱继渊苦笑,他摇摇头。

“我和你说啊,你这爹混球一枚,你若出去,用一把阉狗的小刀把他的两个蛋蛋割了。”大家又发出一阵轰笑。

虽然号房里因为他的到来气氛十分活跃,但钱继渊不敢直视那些人,他听说一旦你的眼神有问题可能会遭一顿打。

一个人在外面是无需顾及自己的眼神的,眼神这东西其实如喧嚣的海,充满了躁动和变化,更多的时候人们无法管理它们,任由它使着性子,或张扬、或哀怨,或激情似火,或惆怅感伤,或冷或热。

眼神这东西它不是东西,它要给人这一生不知惹多少祸,只是人们离不开它,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借助它完成什么,人们甚至要练就丰富的内心从而让眼神丰富起来。

眼神其实看不得破碎,如今进了号房,其实它就是一间房子,里面有床,蹲坑,有洗漱用具,你可以想像成农民工宿舍,可那农民工宿舍有的脏的伸不进脚,明面上看过去,还不如这里,毕竟这里一尘不染,这里一切都显示出纪律和秩序,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饭前列队,报数,由值班人员领取饭食。

饭端过来,他看着米饭,那饭粒透着一种苍白,它们很想露出光彩,但不能够,它们仅仅能露出一种讨好人类的无奈相,米饭应该像人一样有精神,它们是为救助人类而来的,但在它们由米而饭的催熟中,它们变得机巧滑稽,软弱零碎,张着小眼睛巧巧地看你,认得你是坏人,那浑浊的青菜汤,那米饭,看一眼就让你恶心起来。

他一口也吃不下。

但号房里立刻传来狼吞虎咽的声音。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停顿,立刻就有双贼溜溜的眼睛朝他这个方向看,那个长相凶恶块头巨大的家伙就过来了。

“怎么,不吃?不吃我吃了噢?”

他看着钱继渊,钱继渊被他看得心里发怵。

饭被倒进那人的碗里,又有另一个人上来,拿起那碗汤。

“大哥,饭你吃,这碗汤赏给我。”

不容分说,那碗汤倒进他的碗中,立刻听到他的喉咙响。

钱继渊坐到床前的矮凳上发楞。

不吃饭肯定不行,饭食肯定不可口,但肚子里需要它,特别是闲着没事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盼一样东西,就感到肚子里饿,在响,在膨胀着欲望,饭食只能稍稍填补一下这样的欲望,但毕竟填进去了,作了一次完成。

在号房里,吃饭拉屎,不仅是物质的进出,也是精神上的一次完成。

你人在外面,总得做点什么,一旦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你会心慌。

钱继渊在号房里很快感到了心慌,这心慌不仅仅是吃官司吃牢饭带来,也是突然空闲下来,整个人就像一台发动机突然地熄火,那巨大的轰鸣声和噪音,那巨大的热情和驱动,整个人就要燃起来,爆开来的冲动,顿时无影无息。这里所要完成的是吃和拉,因此在这里人们其实十分认真地做这两件事情,认真地拉屎,认真地擦屁股,动作缓慢而细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由此满足一种完成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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