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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王爷。”她强忍住心中的悸动,佯装淡定地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二人。

站位左侧的,是位貌不出众但却爽朗清举的中年男子。一望而知,这应是自己的父亲慕全。站位右侧的,是位气宇不凡、轩然霞举的青年男子,一袭淡雅锦袍,清贵却不失令人心生畏惧的气质。一目了然,这应是那无人不晓的大人物,摄政王。

可虽他神色淡漠,但慕青时却能从他望向自己的墨眸中,感知到莫名的脉脉温柔。与那日梦中的轻语般,那夜天降的救挽般,轻敲着她的心。

她不禁在心中揣度着,难道是因为摄政王的这个身份,他才不愿意展露身份吗?

“本王就不耽误你们父女团聚了。”沈之恒略带慌张地抽回了不禁深陷于那双秋眸的眼睛,恢复如常淡然道。

“谢王爷体恤,草民恭送王爷。”

沈之恒颔首,没再搭话,带着些许仓促和闪躲,健步如飞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了有些狐疑的慕全,以及望着背影出神的慕青时。

“阿时?”

“啊……爹,快随女儿进屋。”神游的慕青时一下子被拉了回来,迅速领着慕全来到了屋内的桌前坐下。

“阿时在府中可好?阿爹看你都消瘦了。”

“女儿很好。倒是您,千里迢迢地来找女儿,是女儿不孝。”慕青时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慕全的面前,“想必这一路舟车劳顿,您快歇歇。”

“诶,不要这么说,都是阿爹的错。若不是阿爹逼你过分紧,你也不会一个人跑来京城,还出了事。”慕全双手紧紧地攥着茶杯,愧道。

“女儿真的是……自己跑来京城的?”慕青时努力地在脑海中回忆着过去,但一丝一毫都未找寻到。

“是。阿爹逼着你嫁给邻家的公子哥,你不愿,便连夜收拾了行囊逃跑了。若不是王爷找到了阿爹,阿爹还不知道你跑来了京城呢。”慕全一脸担忧且愧疚地讲述着。

“可是女儿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的病,阿爹听说了。想不起来的,就不要勉强自己。”慕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今后即使你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阿爹还有你阿娘都会陪着你。”

“嗯,那阿爹多给女儿讲讲以前的事吧。”慕青时虽对这一切都很陌生和无措,但看着眼前泪光闪烁的慕全,她愿意去相信这就是她的父亲,以及他所说的一切。

慕全欣慰地笑了笑,心中的石头也算是暂时落了地:“好,但是爹得先去拜谢王爷,毕竟这刚进府就来叙旧,有失礼数。”

“好。”慕青时跟随着站起身,“阿爹,女儿有件事想拜托您。”

“嗯?什么事?”

“女儿也想见王爷。王爷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若不亲自致谢,恐心难安。”

“好,这事阿爹会去同王爷讲。”

“谢阿爹!”慕青时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看着她的笑颜,慕全有那么一时的错愕。梦与现实的交叠,成了将积雪融化的冬阳,让心中本无可化解的遗憾与愧痛,有迹可赎。

“慕大人。”王珂见着慕全走来,当即恭敬地上前迎接。

这几年间,在各地建立的据点不胜枚举,为了方便管理,各地区的分管便指派给了当地举足轻重的据点负责人。而负责坤州管理的便是慕全。

坤州是最繁华的贸易之城,涉及到本国内部以及与他国之间的商业交易,自然而然会参杂着许多情报消息。而慕全这能将贸易与情报收集任务安排得井然有序,还不恃才傲物的品行,不难得到众人的信服。这众人中,便包含王珂。

“许久不见,倒是愈发英气了。”与方才父女团聚的温馨场面不同,慕全虽还是那般随和的模样,但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您谬赞了。您且稍等,属下这就去通报。”王珂回以微笑。

“好。”

慕全话落,王珂点了点头以示礼貌,动身推门走进了书房。可进入书房后,他发觉沈之恒并不在书案前。他顺着排列的书橱向内走去,最终在最靠内的书橱前寻到了正端看着幅画卷的沈之恒。

看着沈之恒那眸中流转的柔情之色,他都不必揣测,便知那画中之人是谁。

“王爷,慕大人来了。”王珂压低了声音,轻声唤道。

“好,唤他进来吧。”沈之恒敛起眸子,将画卷卷起放回了架子之上,“之前交代的事可以开始了。”

“是。”

“慕全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沈之恒抬手搀起他俯身行礼的双手。

“王爷您的恩德,慕全无以言谢。”慕全直起身,恳切道。

“您哪里的话,是本王该谢谢您。”沈之恒面露出了尘埃落定后的欣喜,以及淡淡的无奈和悲伤。

“您且放心,慕全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待,定不会让她……落得婧时的那般。”说到这里,慕全满眼尽是愧疚且悔恨。

“那件事不是您的错,想必令爱也不愿看到如此。”

“多谢王爷宽慰。”慕全一边随着指示坐下来,一边从袖中取出了文件呈给了沈之恒,“王爷,这是目前坤州的关系图。”

沈之恒接过文件一展,错综复杂的关系势力便呈现在了眼前。

“以蓝圈出的已收拢,未圈出的未说合,以红圈出的为对立。”慕全伸指于纸上,“对立势力不仅有皇派势力,还有些异国势力,怕的就是他们其中有的已有所联系。”

“可有调查出具体是哪几波势力?”沈之恒抬眸问道。

“还并未全部捋清。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中涉及皖国。”

皖国,是一靠海、实力不强的小国,临靠齐、泠两国。传闻他们老一辈救过一个鲛人,鲛人为了表达感谢,便送了一颗鲛珠。那鲛珠有神奇的功效,拥有者可保容颜不老,服用者可长生不老。

虽然皖国皇帝早已对此传闻予以否认,但许多国家并不信这一套说辞,并且不乏少数都有着觊觎之心。

而当今天下,以齐、泠、梁三国实力为首,其余的都是如同皖这样的小国。齐、泠、梁中,又属齐最强盛,其次是梁,最后是泠。

皖投靠于齐,也似是合情合理。

“皖国……”沈之恒的指尖悠悠地轻敲着图,“怕不是那么简单。”

他虽与这皖国皇帝并不熟络,但从皖国皇帝这些年的举措以及寥寥无几的接触中,他可以断定皖国皇帝并不像传言般,是个懦弱怕事之人。能多年周旋于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让皖国多年无恙,又怎么会因自保投靠他国呢?

“那皖国皇帝不会是假意投靠,想……?”慕全的脑海中出现了个可怕的预想。

“若真如此,那成不了。”沈之恒万分淡然地笃定道。

而如此笃定,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了解沈佑义。以沈佑义多疑乖张的个性,万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依附与投诚。并且,沈佑义对于自己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着疯魔般的占有意识,是不会允许他人觊觎、沾染半分半毫的。

“就先盯紧他们。”

“好。”慕全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王爷,我们偶然间得知了有关楚湘王的消息。”

“什么消息?”沈之恒的眼眸突然闪动了一下。

“有行商透露,在庄城见到了楚湘王的身影,楚湘王似是在找什么人。”

沈之恒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在今晨,他刚收到来自鸿城的消息。杨深是收到了皇帝沈佑义的指示,前去桓城寻找消失失联的沈佑天。通过这层层线索,这一切似乎都合理地顺了下来。但这一切是否真的如展现出来的这般,他不能断定。

“我们可需要去查在找之人的身份?”

“不必,本王知晓他要找的人是谁。”沈之恒抬手示意无需,“那人已长辞于世了。”

“那楚湘王……”

“不知。”沈之恒复杂的神情中带着淡淡的悲悯。

沈佑天年少时有个不为人知的心怡之人。先皇曾想为他指了这场婚,但他却拒绝了。他说那女子若是同自己两情相悦,便会亲自来请求先皇赐婚。

可众人久久未等来他的请婚。

最后还是通过他房内珍藏的画卷得知了那女子是谁。那女子不是什么达官贵族之后,而是淑贵妃的贴身侍女阿慧。

事情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大家开始众说纷纭。因为那时淑贵妃已逝,并且在那之后,阿慧便离奇没了踪影。

“你说阿慧这么忠心,会不会已经随贵妃娘娘去了?”

“也没准儿去了瑾王府上做事呢?毕竟瑾王是贵妃娘娘的独子,想必贵妃娘娘离世前最牵挂的便是瑾王了。”

就这样,许多人的话锋慢慢转向了沈之恒。更甚者,开始利用此事进行发酵,带偏话题,以此来诋毁。而就在事态濒临爆发之际,先皇的帝令下达,让这场荒诞的闹剧作罢了。

“殿下,陛下刚下旨为您正名了!”

“还在演父子情深的戏码…”那时的沈之恒正抱着那封书信望着窗外,悠悠的语气中带着愤愤与厌恶。

他是亲眼看着阿慧在将信物交予自己后,决然随母妃而去的。再回想那样惨烈的场面,不禁让他再次陷入了无底的愤恨。他愤恨,为什么母妃含冤而死得不到正名,为什么他已经躲得如此不堪,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为什么……高高就坐的那个人没有一丝愧疚,做的这种种都像是施舍一样。

“哈哈哈…”想到这儿,他低头笑了起来。他笑这一切的可笑荒唐,笑沈佑天也有这一天。他希望沈佑天也能同自己一般,好好尝尝这痛彻心扉的感觉。

而如今他再度回想,倒是没了从前的那般激进愤慨。很多事情,在现实的逼迫以及时间的流逝下,已经变得愈发容易忍受了。尽事称心如意不过是期望,是奢望。世态炎凉、事不如意才是人间常态。

沈佑义、沈佑天以及自己虽同为皇家血脉,但也免不了如同历代皇室般,尔虞我诈、自相残杀。他们之间,谁也逃不脱这早已泥泞不堪的世界。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扯平了。

“就派人跟踪楚湘王的行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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