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逃俘165(2 / 2)

觐见代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对蒯彻却不算难。他直奔代王的行宫(界休县衙),说自己是范阳策士,闻听代王高举义旗,特来投奔。从他一身士子装扮和自信的神情上,守卫宫门的卫士值此大王大业刚刚起步时,断然不会也不敢将四方来投的义士拒之门外,恭恭敬敬的把蒯彻请到门房,然后就去通报大王的贴身护卫罴壮了。

罴壮跟随李左车一直在赵地,听说过这个叫蒯彻的策士名声,一听此人来投,马上禀报了李左车。有人前来投靠,李左车当然应该非常欢迎,可李左车心里有鬼,所以对此深感纠结。

若来人是为了名利地位又有真材实干,那自不必说,管自己是真反秦还是假反秦呢,能获出头的机会就行;若来人就是大秦的暗桩,既来相助自己也来监视自己,也无妨,身正影直,自己可是完全遵守与皇帝的承诺的,不怕皇帝监视;就怕来人是与暴秦有深仇大恨还很具能力,这就有些麻烦,因为你不收纳这种人,就会有不纳良才的坏名声,李左车还多一份担心,你对坚决反秦的大才干之人弃而不用会不会使人怀疑你是别有居心?

唉,心中有鬼之人必然心虚。

不过李左车毕竟是个爷们,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先看看再说。如果真是坚定的反秦者,大不了先送到英布的军中,如果最后没战死或跟着英布走了,那就暗地通知秦人,做了他就是。

你说什么?李左车很龌龊?对不起,这是春秋战国先秦之政治,本来就没有任何道义可言。李牧讲道义,不舍赵国被秦所灭,然后自己先被赵王宰了。是战神,也是政治弱智。

蒯彻上殿,参拜代王。代王盛赞蒯彻前来参与反秦义举,愿天下义士都能共同站起来云云。一番场面话说过,然后请教蒯彻如何能更好的壮大代国,加强自身力量?

殿上包括英布在内几位大臣都竖起耳朵想听听纵横家(策士又称为纵横家)的高论,不想蒯彻语出惊人,居然说此刻攻秦非最佳时机,当先整合军队并进行严格训练,稳定两郡民心,界休和灵石留一、两万人守住调鉴谷要道防秦来伐,主要精力应该放在雁门和北边,待一切稳定后再视大秦的动静再说。

英布立即就对蒯彻产生了轻视,不过是个耍嘴皮的骗子。

他立即跳出来说,现在山东处处烽烟,暴秦四顾不暇,两郡的刑徒也斗志高昂,此刻伐秦正是秦最虚弱之时,可望一战功成。

蒯彻用很尊敬的态度听英布把话说完,然后摇摇头:“大将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可是大将军可知,张楚假王领义军二十万取荥阳,兵力是荥阳守军数倍,现在仍陷在荥阳城外没有寸进。张楚大将军周文亦携卒二十万、车千乘,西向伐秦,虽已取函谷关而入,可据彻分析,其必败于关内。原因无他,关内秦军之将皆百战,只需数万即可彻底击溃周文的二十万农夫闲民等未经正规整训的义军。”

他向英布行了一礼以示歉意:“反观大将军所属,原皆刑徒,虽然青壮者众,对秦亦深怨,然与周文军卒无本质区别,并无战阵经验,唯凭一勇耳。此等军卒,如何与老秦守于霍邑的百战北疆军卒相较?”

英布轻蔑的说:“暴秦之卒或悍勇,可关中有兵几何?现今武关外南阳有张楚宋留军,函谷关已破,就算蓝田中尉军加卫尉有七万,在武关方向也不得不留兵一至二万,以所余五万卒抗周文二十万,即或胜亦为惨胜,伤亡不可计数。”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等随代王起事时,北疆军卒逃往霍邑想来不过一、二万,就算其于霍邑临时急征庶民为卒,能有三、四万众我亦倍之。现暴秦一心应对周文之军,秦败,自不需再多言,秦胜,也无余力再援霍邑。先生当知,霍邑非函谷关,本将军用半军之卒围之,尚有四万余勇夫可直奔渭水而进关中,彼时秦军疲弱,又如何挡我虎狼之师?”

两人正争着,罴壮从殿外匆匆而入,直接走到王座边向代王呈上一张帛绢。李左车仔细看了两遍,然后又把帛绢交还给罴壮,罴壮顺手就在身边的牛油大烛上点燃烧掉了。

“众卿,有个不好的消息。”李左车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秦人在宁秦县新筑一关,周文率领的张楚军已被挡在关前,消息发出时正在全力破关。消息上称,秦人在新关驻兵不弱于十万。若此消息为真,孤判断周文难破此关。”

英布向代王拱手说道:“王上,臣不想妄论王上的消息来源,然臣以为,筑关非修屋,高六丈、宽三丈、周五里之城,需多少人力及时日,王上或不知,但臣等为刑徒者知。暴秦断无在十数日甚至二、三十日内筑成的可能。即使仓促筑起,也会一击而崩。至于秦师十万倒并非不可能,无外急促征民为卒,其战力比之臣等刑徒尤为不堪,唯壮声势罢了。”

李左车迟疑起来:“以大将军之意,就算孤王的细作消息不假,秦人新关也挡不住张楚军的攻击?”

“臣非此意。”英布笑得有些欢畅:“暴秦以仓促所筑之关和仓促所成之军与周文抗衡,二者必然纠缠不休。臣以为,正好借暴秦的注意力都在张楚军那边,臣率九万健卒急攻霍邑,使秦东北两面受敌,难于兼顾。彼时,若周文得关中,大王亦可将领土扩至河东、上党。若周文败回,则臣可一鼓而下关中,迎大王于咸阳。”

代王看了英布半晌,咬牙做出了决定:“大将军所言,正合孤意。那就依照原议,明晨向调鉴谷进发。大将军,此役,孤就完全交与大将军了。”

英布大喜,起身走到殿中向代王行军礼:“臣领王命,这就去升帐派将。”

然后乜斜了一眼蒯彻,大步走了出去。

君臣二人对话期间,蒯彻端坐在自己的客位上一语不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待英布出殿,这才向代王一拱手:“大王既然不以庶民所论为意,那庶民……”

李左车满脸堆笑的摆摆手:“先生所论,本王深以为意,然兵已整装待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孤亦想观望秦之能也。若可破之,又何不为?本王原即闻先生之名,今日一见,不虚也。”

他对殿内其他大臣挥了挥手:“今日孤欲与先生畅谈,诸卿可退。”

李左车站了起来,向大堂一侧一摆手:“先生请。”

两人进了侧殿(就是原界休县长的办公室),重新分主宾落座,除了罴壮外,其他人都没跟进来。

李左车待蒯彻坐定后,笑吟吟的问道:“先生来投本王,是确慕本王作为直接前来,还是有人引荐?”

李左车从蒯彻在殿上的言论中已经得出结论,此人不是为了以一身才干在乱世中博取功名,就是大秦派来的,所以心情放宽了很多。

蒯彻左右看看,眼神往立于代王身后的护卫瞟了一下。

“先生宽心,此乃本王心腹之人。”

蒯彻点点头:“大王,庶民确是慕大王之名而来,但亦有引荐之人。”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帛囊,罴壮立即走过来拿到李左车案头。

李左车解开抽出一张帛绢看了一眼,就对罴壮使了个眼色,罴壮立即出门并把门关上,守在门外。

“原来先生是叔孙通先生所引荐,孤王甚喜。”李左车站起来,把帛绢在屋角的火烛上烧掉,“孤与叔孙先生也有数面之缘,后闻叔孙先生被诏入咸阳为待诏博士,先生又是如何与叔孙先生相遇的呢?”

“叔孙先生为皇帝心系百姓所感,自请入山东为秦寻止乱之才。本来大王也是叔孙先生欲请之人,后得皇帝秘诏而知大王事。庶民也是欲从叔孙先生之愿入关中,但庶民知大王实欲为中原百姓靖边,因此自请愿来为大王谋。”

蒯彻向李左车一揖:“大王若觉庶民不足辅大王成就大事,庶民则继续往关中去。”

“哈,先生说的什么话?”李左车大笑起来,“孤得先生相助,乃大幸事。先生莫再以庶民自称,孤暂拜先生为客卿,如何?”

说着向蒯彻一揖。

蒯彻赶紧向李左车行正拜礼:“臣谢大王厚待。”

李左车抬了抬手:“先生免礼。以先生适才殿中高论,孤本可请先生任王相位。不过……”

“不过大王属下诸臣中尚有坚决抗秦者,所以不宜过度刺激他们。”蒯彻含笑截住了李左车的话。

“与先生言,甚畅。”李左车又大笑起来,“这也是皇帝给孤出的难题啊,十四万刑徒,明里都送于孤王了,可半数为楚人,也就是半数为仇秦者。孤王要融合这些楚人为己用,又不可表现任何非仇秦之意,陛下可为难死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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