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由36(2 / 2)

“这个……”公子婴听皇帝想要让李左车去抗胡夷,倒觉得是个办法,只是这才刺驾,转头又去帮大秦御边,皇帝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一厢情愿了?

“皇兄无须为难,先去做做看。我只想知道此人的心态,用与不用也需要因情势而定。能打探到最好,若是他嘴紧,我也不会怪罪皇兄没有尽力。”

“臣奉诏,臣尽力去做。”公子婴拗不过皇帝,只好先答应下来。看到皇帝疲累的样子,刚要起身告辞,内侍姚展匆匆从殿外走进来,直接上了丹陛对胡亥轻声说了几句话,并放下一个竹筒。

胡亥坐起身仔细看了看竹筒,然后拿起案头的一个铜龙镇纸砸开了筒的一端,从里面倒出一卷竹简,展开看了一遍就笑了起来:“李由回来了,来得还真快,皇兄去宫门领他进来,然后就先回吧,刚才说的事情就按我的意思去做。”

李由在公子婴的引领下走入大殿,非常正式的向端坐在丹陛之上的小皇帝施拜礼:“臣李由,奉诏回都。”

“起来坐吧。朕已免了三公九卿的见君拜礼,卿既回,任九卿之廷尉,以后见朕揖礼即可。”胡亥满面笑容的说。

“臣谢过陛下。”李由直起身走到席案边坐下,抬头极快的打量了一下丹陛上的小皇帝。

与几个月前东巡时他见到的胡亥相比(真货,但不是被鬼上身的现在这位),现在的皇帝虽然仍然是那个娃儿的样子,但目光显得更加坚定又不乏灵动,虽然看上去很疲倦有点强打精神,但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李由觉得整个皇帝的气质已经变得自信和从容,已经……很有皇帝的样子。

李由观察皇帝的同时,皇帝也在观察李由。旧胡亥残留的记忆中对李由的印象很淡,现在看到的李由由于刚刚长途连续跋涉显得风尘仆仆,但目光有神,气质正如史书所说一般的有些冷峻。

作为李斯的长子,李由的相貌并不是很像李斯。李斯是个长脸,下颌略有前凸,有一点“瓦刀脸”,只是年岁大了发福,两腮鼓出遮掩了一些。李由则是一个很方正的国字脸,身材瘦削,所以面庞轮廓清晰,眼角的皱纹也如刀刻一般的条条可见。乍一看这父子二人似无相像之处,细看之下,李由的眼睛和嘴型与其父则甚为相似。

“李由,”胡亥既然是皇帝,自然先开口,“咸阳到雒阳听闻有千里之遥,如此算来,卿只用了两日便赶到了咸阳?”

“陛下,”李由一拱手,“臣接到的诏令是六百里加急传召,臣不敢轻忽。另外臣父以老迈辞丞相职,臣也有些担心臣父的身体状况,所以日夜兼程。”

他停顿了一下,“臣心过急,因此虽然臣卸职三川郡守,但仍越权使用了三川郡的军马百匹,一路换马而来,臣向陛下请罪。”

“免卿罪。”胡亥笑眯眯的看着李由,“急于见驾是忠,急于见父是孝。卿忠孝两全之举,何罪之有呢。况且,我以六百里加急召卿本就是此意,不过卿还是过于心急了一些。日夜兼程,卿必然非常劳顿。”

“适才听郎中令言,陛下这几日从咸阳到蓝田再到望夷宫,也是辛苦异常。相比之下,为臣子的辛劳就不算什么了。”李由由衷的说道。

“我可不是甘愿辛劳的,我最喜欢乐舞角抵俳优之戏,醇酒佳肴我也喜欢,嗯嗯,我虽然年岁不大,可美女我也喜欢的。所以,朕该是个大大的昏君。”胡亥一脸憧憬的奸笑。

“可是陛下,”李由并没有被皇帝的这些话吓着,从容的说道:“从臣下前日所接到的诸多诏制上看,可并非是昏君所为,完全是明君作为。所以,臣对陛下深为敬服。”

“你还真与尔父不同。尔父因我在甘泉宫嬉玩俩月,忧国忧民,就差直斥朕为昏君。你倒好,我说我是昏君,你倒替我开脱起来了。难道说,卿本佞臣乎?”胡亥用颇带玩味的眼神看着李由。

“非也,”李由不为皇帝的激将所动,“陛下幸甘泉宫之事臣无所知,不敢妄言。然陛下诏制停宫建、祭蒙氏、解禁六国书等,莫不正对时事之弊。陛下不殉工匠而设匠师台鼓励匠作,既为仁善又壮国力,臣是根据陛下的这些作为而敬服陛下。”

“好啦,我这几天连续跑路,你呢,两天一夜不得安眠,咱俩都累成犬了,就别在这儿吹捧我了。”胡亥一改玩笑的表情,正色说道:“本想等你休息一晚,明日再召你来谈。既然你不辞辛劳赶来面君,那我就和你谈谈正事。”

“陛下请讲。”李由也庄重起来。

“我一直在思虑一事,就是先皇帝集权,一统之后在天下力推秦律。先皇帝宏才伟略我所不及,因此先皇帝崩后,大秦擎天之柱不在,而我自问无有先皇帝施政的平衡和弹压能力。况前些时日我不恤民力大力修造宫陵,而徭役除刑徒外多自山东,反思之下,无论是先皇帝强推秦律和我大征宫陵徭役,对山东之民都是动乱之根,更不要谈故六国遗族的暗中借机煽动。你为三川郡守多年,身在其中,我想听听你对山东百姓的看法。”

李由虽然颇有城府,但对小皇帝直言自己不及先皇帝能力和施政错误也是暗感惊讶。

为君王者,统御臣下大都依靠皇帝永远正确来维护皇权的威严,就算始皇帝的各项举措有诸多隐忧,始皇帝也依旧是强力推行,带着绝对的自信。

二世皇帝于公开场合发罪己诏,于召见臣下的场合直言己非,这都是少见的情况。李由因此倒是对小皇帝越发的尊重起来,并且还有些惕惕然,这样的皇帝恐怕更需要臣子们认真对待。

“陛下既然有所问,臣必将据实回奏。只是臣所奏之言若有不敬和失礼之处,还请陛下万万恕罪。”李由用明亮的目光直视着胡亥。

“今日卿所言任何话语均无罪,卿尽可放心言之。”胡亥迎视着李由的目光,毫不含糊的说。

“臣谢过陛下。”李由收回直视皇帝的目光,带着边思索边讲的神情说:“陛下,臣先说秦律。秦律本是当初商君为关中桀骜老秦人所定,因此必有严苛之处。秦律从商君起,至臣父止,所定律条详尽而繁杂。关中老秦人经近两百年,已经适应秦律,而山东百姓则只是在近十多年才受秦律约束,之前六国律法较之秦律在严谨明细上相差太多,所以不易适应秦律,百姓极易触犯律条。”

“三川郡归入大秦较早,经几十年也算基本适应,且臣在三川郡这些年,一直坚持发动各级官吏直至亭里,向百姓宣解律法,颇见效用,三川郡内刑徒数量相对它郡而言是较少的,百姓多早已自认为秦人。所以臣以为,秦律并非所传的暴虐之根,只是百姓不明而不适应。”李由叹息了一声。

“嗯,这点我也模糊的想到一些,但不如卿更明确。”胡亥轻轻敲着御案。

“先皇帝一统之后所推行的政令中,还有两点是对山东百姓影响最大的。其一是书同文,统一小篆。小篆书写较为复杂,虽然原六国文字也不简练,但因需要重新适应小篆书写方式,且为强制,就有所影响。其二是统一秦币流转,当年六国对秦币皆轻视,币间兑换秦币为贱。先皇帝以秦币强推天下,有很多富户因而损失了很大的财产。不过秦币已经推行多年,这一影响基本已经消融。至于禁六国书之事为臣父向先皇帝建言,陛下既已解禁,臣就不多言了。”李由轻轻摇了摇头。

“小篆难书,我也深有感触。尤其秦篆本身就有多种变体,当初我随赵高习字时也是颇感吃力。”胡亥赞同的点点头,“那么,如果改小篆为隶书体,在山东施行是否可行,是否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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