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可名状（2 / 2）

比起跟踪学校里的假“叶晟”获取信息，她更在意另一个盲点:

叶晟是什么时候被代替的?

故铮不知道，不如说，她自己都不敢肯定，以前关于叶晟的所有记忆都是真实可信的，如果叶晟很早就被代替，她可能也无法发现那些不可名状的奇怪之处，并且大脑自动给出了解释来合理化叶晟的所有行为。

从这方面来讲，记忆似乎是不可信的。

这毫无疑问是最坏的结果。

就另一方面来说，记忆似乎又是可信的。

如果一个人要伪装代替另外一个人，就必须要让目标不引人注目的“短暂失踪”，就之前和叶晟天天一起上学一起玩闹的情况来说，并没有出现叶晟晚点回家或者“短暂失踪”的情况。故铮思考过很多种可能并一一排除，最后留下的可能性，最适合叶晟“短暂失踪”又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就只有一个。

叶晟的家。

故铮蓦地攥紧了笔，如果真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替代，那叶晟的房间里一定会藏有某些有价值的东西，一个人不可能完全代替另一个人，他一定会留下不属于原本主人的，在熟识的人看来不合理的痕迹。甚至可能叶晟的父母也已经被代替成为了掩护假“叶晟”身份的帮凶。

看来有必要去叶晟的家看看了。

故铮果决的做出了决定，再次浏览了一遍自己写满疑点和关键词的笔记后，果断将它从笔记本上扯了下来，撕成看不清字迹的小碎片，在齐思蕴注意到之前扔进了垃圾桶里。

“铮铮，你扔了什么呀？看着好多字的样子，是废弃的笔记吗？”

“嗯，是不需要的笔记哦。”

有些事齐思蕴还是不知道为好。故铮眸子明明灭灭，齐思蕴只是一个普通人，把她卷进来的话她和她的家人可能都会有危险的。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飞快，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的课程，在晚自习结束前十分钟，被课堂规则束缚了一天的学生们多多少少表现出了心不在焉和蠢蠢欲动，待放学铃声一打响，大家发出一声解放的欢呼，带着早早收拾好的书包便三三两两的结伴打算回家了。

故铮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想要和她一起回家的齐思蕴，静静等到假“叶晟”离开教室五分钟后才背着书包踩着阴影跟了上去。

故铮当然知道叶晟的家在哪，自然也不怕跟丢假“叶晟”的踪迹，即便如此她还是谨慎的踩着建筑物的阴影将自己的身形藏匿起来，蹑手蹑脚的跟目标保持距离，远远看着假“叶晟”一步一步朝着叶晟家的方向走去。

由于跟踪这种行为只能看到目标人物的背影，故铮自然也不知道，随着她步步紧跟对方穿过大街小巷的时候，假“叶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怪异至极的笑容，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笑容越来越明显，嘴角提起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眼睛中闪烁着疯狂与愉悦的神色。

“我发现你了哦，可爱的玩具小姐——”疯狂的妄语在喉咙中扭曲流窜，却被夜晚的风吹散，归为了不为人知的密语。

此时的故铮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对方的游戏场。在她身边存在的一切，巷子的阴影，掠过头顶的飞鸟，吹过耳畔的清风，那些不为人知的“眼睛”都在“看着”她，窃窃私语，嬉嬉笑笑。她的踪迹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藏匿，“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把所见所闻告诉了它们的神明，这将是一场游戏精彩的开场，而故铮是无知的一步一步登上游戏舞台的迷途羔羊，观众们扯着怪诞的笑容，静静等着游戏的开幕。

这一夜，将是谎言与疯狂的歌剧。

看似漫长的回家路很快就到了尽头。

故铮猫着腰躲在路边停放的汽车后面，看着假“叶晟”走进了家门并且关上门之后才小心翼翼的直起身来。

很不对劲。故铮皱起眉，刚刚假“叶晟”进屋的时候，虽然有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但是故铮没有听见叶晟父母的声音。甚至附近相邻的几处亮着灯的房子都没有任何声音，但故铮以前过来做客的时候常常能够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她记得叶晟妈妈说过这一片的房子墙壁材质隔音效果不太好，所以晚上也很吵闹。

这一切都太安静了。故铮的内心在疯狂预警，她本以为假“叶晟”只是一个很小的异常，现在看来这个异常带来的影响超乎想象。明知危险又能如何呢？有些情报，有些真相，不深入危险是无法知道的，未知永远比已知的危险更可怕。如今看来假“叶晟”的出现背后还涉及到了一些更深的东西，哪怕明知山有虎，故铮也只能偏向虎山行。

故铮不敢大意，她先是避开周围住宅的窗户，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叶晟邻居家屋后，她记得隔壁邻居太太养了一只小型犬，屋后专门开了一个可活动的小门供在外面消磨完精力的狗狗回家，后面狗狗怎么样了故铮不知道，但那扇小小的活动门板确实保留了下来。

故铮在邻居太太屋后转了两圈才找到那扇被漆成和房子一样颜色的活动门，心中一喜，当下也顾不得夜寒露重以及被泥土弄脏的校服，直接趴在地上，轻轻掀起来小小的活动门板，屏住呼吸朝屋子里看去。

屋子里被橘黄色的灯光照亮，彩色的大理石班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两边都是一排柜子一样的门板，中间则是一条空荡荡的过道，可以隐约看见客厅的沙发和矮桌。因为活动门板低矮，所以视野可见的范围很小，故铮看了半晌才认出来这应该是厨房。

厨房的灯亮着，那么主人在哪里？故铮尝试着看到厨房的其他地方，转换角度时忽的看见了一双脚，顿觉毛骨悚然。

那双脚骨架很小，穿着家居的棉拖鞋，但没有穿袜子，可以看见脚指甲上漂亮的红色指甲油，故铮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双女人的脚，是邻居太太的脚。让故铮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邻居太太的脚就停在活动门板的旁边，如果不是她想尝试着看其他地方，她可能也发现不了邻居太太竟然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可是她刚刚打开活动门板的时候，明明邻居太太的脚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邻居太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静静的停留在这里，就好像在守着这扇小小的活动门板，等待那个通过门板偷窥的不速之客一样。如果这里有扇窗子，故铮就会看到，邻居太太看着她所在的地方，脸上扯开了巨大的诡异微笑，仿佛等待已久一样。

故铮那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她使劲儿掐着掌心，用疼痛和理智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放慢呼吸，哆哆嗦嗦尽量小声的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快速退后和邻居太太的屋子拉开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她像是看什么可怖的怪物一样瞪着那间灯火通明的房子，呼吸紊乱，心脏狂跳，不安与恐惧撕扯着她的胸腔，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直到感受到冷意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一下子热泪盈眶。

故铮后悔了，也害怕了。

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故铮在过去十八年来和平安定的生活从未见过这些怪诞可怖的事，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也足够坚强，可她这一刻还是后悔害怕的想哭。好想装作不知道，好想逃避，好想告诉别人自己背负的那些悲伤的未来，那些可怕的噩梦，但是她心里清楚，谁都不会相信，谁都无法挽回那样的未来，只能带来绝望和恐慌，让熟知她的人相信她的人被那些未知的存在夺取一切，甚至生命。

就是说了又能怎样?除了增加绝望和死亡，什么都不会改变。

故铮无声的哭着，即便害怕，即使身体在颤抖，她还是努力的向着叶晟家的方向踏出了第一步，事到如今只能向前了不是吗?她努力忽略心底那些不赞同的，想要转身逃跑的念头，如果……如果她会死的话，也好过带着思蕴他们一起死的结局吧？

故铮的冒险，只牵扯到故铮就好了，如果就此死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故铮默默擦干了泪水。对齐思蕴，爸爸妈妈还有老师朋友们死去未来的恐惧最终战胜了她对死亡的畏惧。人的一生羁绊无数，倾尽所有去守护那些重要的人，珍惜的事，或许是比起长久的寿命更为重要的意义。故铮曾经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作者只是在美化羁绊而已，直到今天她才懂得书中这短短几句话背后的深刻含义。

有些事，有些人，比起自己的长久，更需要去守护。亲情，友情，爱情，恩情，正是因为放不下，所以人才有了软肋，所以人才会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