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之庠序(2 / 2)

庄周细看她眉目,但见她身材窈窕,姿容甚美。虽比不上魏羽祺的明艳华贵,但自有清秀温婉之态。一时之间只觉有些熟悉,但怎么也记不起来,忽然想起她叫自己“周哥哥”,难不成.......“你是小怡?”

少女点了点头,声若细蚊,“你还记得我。”

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史记·楚世家》

“你都长这么大了!”庄周认识公孙怡时她才十三岁,如今女大十八变,竟出落得如此美丽。

“我早就听说一位叫庄周的少年英雄吓退大鹏,不想真的是你!”公孙怡言笑晏晏,声音温和柔软。

庄周尴尬一笑:“什么吓退,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孙怡不禁莞尔,“周哥哥就是这样,有时很聪明,有时又呆呆的。”

“庄周,你再不走我就走了。”魏羽祺冷冷地说。

公孙怡见魏羽祺,衣着华贵,光彩动人,言语间似乎和庄周很熟识。问道:“姐姐是?”

魏羽祺微微挑眉,“姐姐?你就一定比我小吗?”

公孙怡见魏羽祺话中带刺,不动声色地问道:“敢问芳龄。”

“我跟你又不熟,谁跟你在这儿序年齿?哥哥长,姐姐短的。”

庄周大感奇怪,刚刚姬婉儿称魏羽祺姐姐,魏羽祺并无异议,现在怎么突然生气了?女人的性情变化当真琢磨不透。

公孙怡脸一红,赵緤抢上一步,“在下贱年十九。”

“谁问你了!”两女齐道。

赵緤好不尴尬,退到一旁,他拉了拉庄周,低声道:“大师,我彻底服了,你到时一定教教我这风月之术。”

庄周瞪了一眼赵緤,心道这都什么人啊!他不理解为什么魏羽祺好好地突然就生气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公主病?还有公孙怡,一直温温柔柔的,怎么也发了脾气。还来不及细想,这边魏羽祺道:“庄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走不走。”另一边公孙怡道:“周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我还想听你的传奇经历呢!”

庄周正为难间,忽然甲胄之声大振,五队背着弓弩的精壮士卒跑步而来,齐刷刷地分站在两侧,让出中间一条宽敞的通道。

虽然很多学子都带了护卫,但毕竟身处异国,皆着便服,还没有身穿盔甲的士兵来此。

一个八人抬的华辇远远而来,四周红色纱幔遮挡,里面隐隐绰绰有四个人影,华辇前后各有八位甲士执剑开路。人群纷纷躲开。赵緤也带身后四个随从退在一旁,口中道:“好大的气派!”

公孙怡拉起庄周欲走,魏羽祺一把拽住庄周,向公孙怡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

“滚开!”开路甲士喝道。

魏羽祺恍若不闻,公孙怡被一喝之下,只好松手退后。她心知对方大有来头,自己父亲虽为秦国高官,但正在准备变法期间,身处政治旋涡,自己要避免惹起事端。

甲士伸手去推魏羽祺,但见一个身影晃动,甲士被摔到了两丈之外!只见颜昭气定神闲地挡在魏羽祺身前。

另一个甲士上前呵道:“贼子安敢!”

众兵士拔刀向前,颜昭一众手下抽剑冲出,列成一排,眼看双方就要动手。

辇上纱幔被几根修长的手指拨开,声音冰冷:“是谁不知死活?你们可知我是谁?”

魏羽祺朗声道:“你是谁我不感兴趣,可你的手下不知死活,你也想像他一样吗?”

车里人本想下令动手,但见魏羽祺亭亭玉立,娇艳无比,不禁眼前一亮。身边甲士道:“无知鼠辈,辇上坐的乃当今楚国太子。你有几个脑袋敢得罪大楚!”

魏羽祺道:“颜昭。”

颜昭心领神会,几步窜到甲士面前,连打甲士四个嘴巴,手法奇快!又忽地退回远处,形若鬼魅。

魏羽祺俏脸一扬道:“楚国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大魏便怕了你们不成?”

周代惯例,王为天子尊称,其下有公、侯、伯、子、男五级爵位,故而王爵非臣子所宜。楚国地处江南,不尊礼法,很早就擅自称王了。北方各国中能在爵位上与之相匹者,也就只有魏国了。天下列国虽多,但以国力而论,莫有能强过魏、楚者。此届新生中,若比较背景,魏公主与楚太子排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有人不禁推想,这两人一上来就硬碰,是不是有魏楚争胜的意思?

纱幔被缓缓打开,楚太子傅粉披发,妆容精致,身着绛红纱衣,俊美中带着三分邪魅。身旁还坐着三位娇妾,薄纱缓带,酥胸微露,一片春光旖旎。人群中已开始窃窃私语,太子浑然不觉:“都说‘魏王有女,一顾倾城’,你就是小公主魏羽祺吧。拙名熊商,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没兴趣!管好你的手下。”魏羽祺拉着庄周就走,霸气十足。熊商看着她俏丽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有趣,真有趣。”

一场对峙消于无形,好事者不免大感扫兴,本来还想看楚魏相争、一展身手呢。

此时,三门牌楼内已经站了三位道家高阶弟子,三人凌空虚点,口中念念有词,几道白光闪过,禁制已被解除。其中一人道:“开始入学。”

传音术将这句话清清楚楚地送入众人耳中。大家依次进门,兵家两名青衣弟子负责查验名簿和牙璋,只准学生入内,物品登记造册后放在门口,由专人检查后再运上山。

赵緤见此,满脸紧张,不住嘱咐道:“我带的东西多,您可千万保管好,那蛐蛐别给闷死了,还有我的六博棋,那可是玉制的,一定要送上来;女乐真的不能带进来吗?就六个人不多,大不了我把斗鸡放了,让她们进来行不行......”管事者也当真好脾气,他早就不知见了多少纨绔子弟了,彬彬有礼地回答道:“这个真的不行。”

楚太子的派头依然是最大的,他的步辇一直抬到门口,直到守门人坚持车辇不可入内,这才走下辇来。熊商道:“步辇可以不进,但我那三个姬妾要进,她们离了我吃不下睡不着。”守门人道:“这是绝对不准许的,天之庠序不准外人入内。”

“她们不是外人,而是内人。”熊商意味深长地说。熊商手下哈哈大笑。守门人甚是尴尬。

“公子,这儿有这儿的规矩.......”

“放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人打断,“太子殿下于两月前已获封西陵,现在应该尊称西陵君。”

熊商回头一看,原来是蔡国太子姬珅,心想此人消息倒是灵通。

姬珅纳头便拜:“参见西陵君。”

熊商道:“贤弟何需如此。”却并不伸手去扶,觉得蔡国乃楚国附庸,蔡侯朝见父王时需行跪拜礼,那姬珅跪拜自己本属正常。想来一众同学之中,有封地可称封君的也只有自己一人而已,不禁得意非常。

姬珅颐指气使地向守门人道:“梦泽本为楚境,今太子西陵君亲至,有什么不适当的规矩都该改了。盘纡山甚大,难道还容不得三人?非要西陵君下钧令给你?”

“左一个西陵君,右一个西陵君,山上哪来这许多君。”一个推独轮车的灰衣老头喃喃道。车上都是书简,显是学校运书的力工。

“大胆,你也配来插嘴!”姬珅呵斥道。

“姬公子,你这也太辜负太子殿下的心意了。”只见一布衣少年走出,眉清目秀,正是庄周。

“我怎么辜负太子殿下的心意了?”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宽仁有礼,怎会恃强凌弱、破坏规矩?方才只不过一句玩笑而已。你在这儿多生事端,却是难看。”

人群中早有人看不惯姬珅的骄狂,楚太子也就算了,你一个附庸小国,居然也敢狐假虎威?但大家在入学前都受过父母的严诫,只因天之庠序高门子弟极多,日后前途也不可限量,故而尽量不要和人发生抵牾,一点小事可能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比如韩氏当年之所以和赵、魏两家联合共攻智氏,诱因就是韩公子与智公子在课堂上因小事而起争执。而莒国之所以被楚国灭亡,也是由于莒公子在上学时暗地嘲笑楚太子的剑术。

庄周不知各国波澜诡谲的政治形势,他自小生在乡村,虽读过《春秋》一类的史记,对天下各国有些了解,但也只是听闻,不能亲见。对楚国的势力、什么太子、封君,根本没有具体概念,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指此。

“好小子,你一个木匠之子也敢来管我!”姬珅怒道。

“我自是不敢管你,但太子殿下管不得了你吗?”庄周句句拿楚太子作为挡箭牌。

“太子啊太子,我都说了,管好手下人,怎么就这么难呢?”魏羽祺阴阳怪气地说。

姬珅气得七窍生烟,自己好歹也是侯国公子,什么时候就变手下人了?但当着楚太子的面又不好反驳。

熊商一笑:“罢了,有小公主在,别说三个姬妾,就是十个我也不带了。”

魏羽祺古灵精怪地摇了摇手指:“奉承我可没用。庄周,我们走!”

“庄周?你就是庄周?”熊商饶有兴致地看向庄周,“留下谈谈,我对你很感兴趣。”

“算了,我对殿下兴趣可不大。”庄周说罢转身和魏羽祺离去。

熊商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如今被庄周当众扫了面子,心中颇不是滋味。姬珅低声道:“入了学,有的是机会教训他。”熊商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盘纡山并非孤峰,而是一座大山脉。经由正门上山,到半山腰,乃是一个广阔的山谷空地。空地中间就是天之庠序的“北辰殿”,一切典礼、仪式都在此殿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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