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赌人性(2 / 2)

苏隐站在外面,见母亲和角儿被分在了一起,而石氏则分到另一组。她焦急地看向首领,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

句昔走到苏隐身侧,遮住了她头顶的阳光,“苏小姐,开始了!”。

苏隐见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禁感到胆寒。

壮汉给两边的人都送去了弓箭和短刀,起初有些不敢拿刀,结果在壮汉的威胁下,还是怯弱的接了过来。

“诸位!主子和奴才是天然的敌人,杀了对方,你们就能活!”,句昔高喊。

苏隐诧异地望向句昔,又紧张地看着苏家妇孺。

“苏小姐,若无一人死亡,你赢,若厮杀,我赢,如何?”,句昔低头说。

以人命赌人性的游戏真是残忍,苏隐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她想去和大家说两句话,劝彼此不要互相残杀,可被壮汉紧紧地拦着。

“让她去!”,句昔在身后说。

苏隐冲了出来,爬到高台上喊,“诸位!你们听我说,这只是一个赌约,只要你们不要互相残杀,我们就赢了!就安全了!”。她不顾什么赌约,拼命地劝着。

底下的人茫然地望着苏隐,看了看手中的短刀。

“诸位,相信我!放下武器,我们回府”,苏隐做出放下的手势,在台上奔走。

这时,句昔命人点了一柱香,喊道,“此香燃尽,杀人者活!”

苏隐手掌颤抖,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与不安,她跑下台去,拉着丫鬟的手,“你信我,不要动刀,这只是一场赌约!”

她跑到母亲身边,“母亲,不要射箭,他们不会杀人的!”

潘氏含泪点头。

“二小姐,我们如何信你?”,院中大嬷嬷开口了,她们衣着光鲜,自然被划到主子的一侧了。

角儿瞪了她一眼,喘着粗气说,“二小姐平日里不曾薄待于你,如今竟说这样没良心的话,羞不羞!”

大嬷嬷噤声不语。

对面的婢女见苏隐和主子们谈话甚密,不禁起了疑心,彼此低头交谈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短箭飞了过去,直插婢女心腹。她瞪圆眼珠,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场面顿时混乱,一方抬起箭弩,纷纷射出短箭,一方躲避不急,受伤倒下。主子们的弩箭射完了,奴才的短刀便砍了上来。

苏隐劝着不急,被推搡倒地,她扭头望去,见句昔收起了箭弩。她发觉自己像傀儡一样,任人操控,来主导这场杀人游戏。

顾不得太多,她捡起短刀护在母亲身侧。终究,她还是站队了。对面的婢女发觉自己受了欺骗,挥舞着短刀砍来。

在嘶吼与尖叫声中,苏隐听到一声大笑,那是得意的狂笑,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石氏死了。她胸口插着一只冷箭,不知是谁射的。

……

自从苏家被匪寇洗劫后,苏澹每日探亲、访友,想要团结在外的亲友,资助些钱财救人。他收到了信,贼人要一人一千金。

若是苏家在败落之前,这些钱算得了什么。如今,苏院都被烧了,还有什么钱?

借,苏澹脑海了浮现这字。苏氏本家垮了,那些旁系还在。平日里就待他们不薄,如今,该他们出力了。

半月以来,朱红的大门挡在身前,声声叹气传在耳边。这些旁系不是哭穷,便是大发几两碎银。前一刻掩面哀叹苏氏不幸,后一刻奉茶劝离。

“你们——哼!”,苏澹听见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了。

入夜,他憔悴地走在河边,家家闭户,水面平静。一狭小的房屋依偎在河边,苏澹凝望着房子,迟疑半刻,还是敲了门。

“是谁?”,里面传来轻细的女声。

“是我”,苏澹无力地说。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秀美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丝丝微微俯身,“三公子”。

苏澹点点头,这“三公子”听起来尤为的讽刺。现在他连一金都拿不出来,还算什么“公子”?

“许公子在屋里等您”,丝丝将苏澹引向东厢。

屋内,许巽在执笔写字,神情严肃。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许巽抬头看去,“枫眠,来的正好,你看”。他将笔搁在架子上,侧身腾出位置。

“李正,益州长史,常琦,沈黎郡丞,此二人是先祖故交,每年嘉庆仍有书信往来,我不日便去拜访!”,许巽挽袖指着竹纸,昏黄的光线使他清俊的脸上平添了几许温润。

他拜访了许多官员,结果被逐一劝离。那些官员见他,是因为崇拜他的先祖,拒他,是因为他要做的事太“荒唐”,他们宁愿自诩无能,也不愿去冒险剿匪。

苏澹点点头,笑得有些僵硬,“多谢许兄,这半月以来许兄为枫眠奔走四方,受人冷眼,有劳了!”,他后退两步,对许巽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做什么?”,许巽连忙将他扶起,“你我刎颈之交,何须计较这些!”

在吃了无数次闭门羹后,苏澹被眼前的情谊感动了。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布衣之交”远胜“富贵之交”。

在二人谈论之时,丝丝早已将饭菜准备好了。苏园被抢,她受惊不小,不过还好她和阿爹都逃了出来。只可惜,许公子的父亲去世了。她在劳作时,时常会想起二小姐,也不知道她是否康健。

她很想为苏家做些什么,只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力伺候好三公子,这样也算无愧于苏家了。

翌日,苏澹继续去扣朱门,许巽则去拜谒官员。

天气晴朗无云,街道空荡。几棵柳树随风摇曳,长长的柳条好似宫绦,树上响起阵阵蝉鸣,一声声地穿破高墙,扰得主人家捕蝉求静。

在一个挂着“李府”的门前,许巽停下了脚步,捋平了袖子,前去叩门。

“梁州许巽,前来拜见长史”,许巽将自己的名帖奉上。

小厮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双手接过名帖,“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门又开了,和小厮一同前来的还有李正。

李正捋着胡须,打量起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虽着布衣,却是难掩风神。观其貌,眉眼端正,不失俊色。

李正点点头,“贤侄儿,来,让老夫好好看看你”,他亲昵地抓起许巽的手臂,边走边说,“去年,令堂送来一篇文章,写的真是精妙绝伦,试问我朝,谁能有贤侄儿之才呢!”

许巽对这突如其来亲切感到不适应,但又难却盛情,只好听之任之。

“贤侄儿,我早已将你举荐给郡守大人,但不知为何,令堂总是推脱,君子谋天下,岂能安居一屋啊!”,李正大为叹息。

许巽正欲答话,李正又说,“今日听人来报,我还不信,如今见到贤侄儿,真是不甚欣喜!来人,摆宴!”

“多谢长史,我来是…有事相求”,许巽作揖道。

“什么长史,你该称呼我为李伯,什么事坐下说!”,李正假怒道。他命人摆酒奉茶,又询问了他一些家常事。在得知许翁已然故去之时,李正摸了两把眼泪,叹气道,“说好了,明年游湖会上比诗,怎么…怎么先去了!”

许巽眼角通红。亲人逝去的悲伤又一次袭上心头,他沉默不语。

“贤侄儿,你放心,此后李家就是你的靠山,倘若有人敢欺你,我李正一定不会放过他!”,李正满眼含泪,拍着桌子。

许巽心生感激,起身行礼,“多谢长…李伯!”

不一会,案几上摆满了酒食。

李正见许巽未动,又瞥见案几上的鱼肉荤酒,他大喊,“来人,撤掉荤腥酒食,换成素餐和清茶!”

“多谢李伯”,许巽点头示意。他正值守丧期间,不能食荤腥、饮酒。

在饭食之中,许巽将苏商被劫的事说于李正。

李正皱起了眉头,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

“沈黎匪寇之盛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剿匪也势在必行”,李正放下双著,严肃地说。

“既知如此,何不早些剿灭那些歹人,好还沈黎一个太平!”,许巽疑惑道。他觉得李正似乎在隐瞒什么,难道也怕劫匪报复,或者吝惜钱财吗?

在他炽热目光的质问下,李正摸着胡须说,“沈黎的劫匪头目是谁你知道吗?”

许巽摇摇头。不管是谁,只要他是贼,只要他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那么他就该死。

“此事说来话长”,李正似乎在回忆很久的事,“世人皆知严氏有二子,长子继承家业,次子夭折。实际上,严小公子非但没有死,而且拉帮结派,成了劫匪。”

“传言,姜氏与他人私通,这才生下了小公子。严老爷是个重声誉的人,他命人将小公子溺死,结果姜氏以死相逼,这才将他驱逐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许巽对这种豪门大家的艳史并不感兴趣,他想着,众人不敢剿匪的原因,难道只是顾及豪门的名誉吗?

“这苏家,也算自找苦吃”,李正摇头,眼里含有一种旁观的轻视。

许巽对此番言论有所不满,怎么倒怨起苏家来了?

“数年前,苏商为夺沈黎良田,严氏为剿杀次子,二人合谋。以圈占土地为名,诛杀沈黎外来流民。因为,这严小公子正是流民之一。结果,严氏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手段,倒是枉杀了许多百姓。”李正愤慨道。

“原来如此”,许巽沉思道,如此说来,真是因果报应。可他还是想救苏隐。父辈的恩怨怎能牵扯到儿女呢?

李正令人给许巽添茶,又恐其烦热,遂命人在一侧举扇扇风。

许巽盛情难却,只好应下。

“贤侄儿可曾婚配?”,李正忽然查了一嘴。

许巽摇头,“未曾”。功名未成,他哪敢贪恋儿女之事,何况,域中并未心仪之人。

“如此甚好!”,李正大腿一拍,喜笑颜开。他小女正待字闺中,益州儿郎多半轻浮,虽门高财大,但终不得他心。今日得见许巽,举止大方,颇有其太祖风貌。其文采又高,可谓经纶满腹,何须忧愁显达之事呢!

许巽心里一震,他诧异地望向李正,急忙起身,后退两步拱手道,“承蒙李伯厚爱,功名未成,小侄儿不敢惊扰佳人。”

别人都是借他的高枝攀附,眼前的年轻人却拱手拒绝,李正盯着他,又细细打量一番,“哈哈,许氏的宗规就是高洁清正!老夫明白了。”他虽是佩服,但终究是有些不满。

饮茶过后,又随李正在书房谈了会话,许巽见日头下移,本欲离去,但李正不舍,又拉他逛了会花园子。

日暮时分,李正令人摆席。直到明月高升,蝉声消歇之时,才放他离去。一路上,车马代步,丫鬟掌灯,还有一队侍卫跟在后面。

许巽感到受宠若惊,推辞不下,也就依了他。

入夜,他本以为大家都早已安睡,却发现自己的屋子亮着灯。走进去一看,一个姑娘伏在案几上小憩。

“丝丝?”,许巽走近一看,原来是她。

丝丝迷糊地睁开眼睛,见许巽回来后,连忙起身,“公子定未晚膳,我去做些茶点来!”

“不用了,我在李大人家用过晚膳了,你早些休息吧!”,许巽见她睡意未醒的模样,心生不忍。

丝丝颔首,她临走前为公子剪了蜡烛,将竹纸铺在案几上。

许巽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了。等他回过神来,见屋内干净整洁,案几上铺着竹纸,砚台存墨,毛笔也都洗净了。屋内似乎还熏有淡香,丝丝缕缕,极为安神。

自她入了庄园,便事无巨细地照料他的衣食起居。即便是劫匪乱园,她仍是不离不弃地跟着他。如此,到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许巽坐在案几前,思绪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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