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悲喜场12(2 / 2)

李未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直愣愣地盯着王敦,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锦衣人拔出刀,朝李未然走去。

巫山见他们要对李公子动手,便一个劲地冲上去。两个锦衣立马拦住他,刀子对拳头,巫山败下阵来,他衣服被划破,腰腹还吃了一剑,不断往外渗血。

“大人!如此只会落得滥杀之名,还望王家手下留情!“许巽心生惊恐,他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刀,径直朝堂上奔去。可刚跨出两步,胸前就闪出一个横刃,白晃晃的刺眼。

王敦充耳不闻,他嘴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杀戮的快意。

“杀——“

只见王敦嘴巴张开,又合上。“噗通“一声,什么东西倒下了,接着,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许巽没敢回头,他只是愣愣地盯着王敦。他觉得,堂上坐的不是一个人。王敦身后有无数个影子,它们张牙舞爪,宛如鬼魅。这些影子控制了人,操作起王敦这一傀儡。

“啊——“巫山见李公子倒地身亡,不禁大为悲愤。他的剑赴宴前上缴了,如今不顾腰痛,赤手空拳地朝锦衣人挥去。

锦衣人没有收到命令便不敢杀人,只是挑了他手脚的筋脉,将他制服,死死用刀抵住喉咙。

“梁州许公子,天色已晚,留下夜宴吧“,王敦讥笑道。这时候“梁州“二字,想必比刀子还锋利,直挺挺地插进他的心里。

许巽不再看他,他麻木地转过身去,见李兄趴在地上,一双大眼无辜的睁着,好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救不了他?

许巽走过去,跪在李未然的身前。地上的血淙淙地流淌,染红了他的衣摆。许巽低头,去摸地上的血,温热的,黏腻的。

王敦从李未然身旁经过,他步履轻快,微微抬手,堂内的锦衣人全部撤去,只留一个死人,一个半死人,和一个活人。

……

陆府内。

芙苑里侍女跪在石板路两侧,摊出手掌,抬到头顶。一个年长的嬷嬷手持藤鞭,来回训斥。

“都没带眼睛吗,偌大这个贼人都看不见,枉费我教养你们这些年!”,嬷嬷兴之所至,一鞭子打在侍女手掌上,一条血红的鞭痕像蜈蚣一样趴在手心上。那侍女不敢叫唤,死死地咬住后槽牙。

“手疼比脖子疼要好受,那一刀下去脑袋分家,你连疼的机会都没有!”

“早就教你们凡事小心谨慎,多一个心眼子多一条命,你们呢,整日比着吃穿,恨不得扎进公子堆里!如今可好,惹了麻烦就在这哭,真是该死的奴才,天杀的贱贼!”

刘氏坐在桌子边上,听着嬷嬷训人。一个侍女在门外屈膝行礼,收到入门的讯号后,走到刘氏身侧,低声说了两句话。刘氏眉头一皱,眯起眼睛,问,“当真?“

“王德亲口说的,也有人亲眼瞧见,听说血溅了一地,不知哪来的书生,硬生生的把人背出了王家“,侍女说道。

刘氏嘴角上扬,眼珠子里漾起笑意。看来,王家是把陆氏放在心上的,不然不会让管家王德亲自带话。那王德和他主子一个德行,心思缜密,老奸巨猾,这说出口的话必是思量再三的。

“贼人如何身份?“,刘氏好奇道。闹了半日,还不知道贼人是哪里人。不过,既然出手的是王家,想必他也高贵了不了。

“益州长史之子,二十不到“,侍女言语间露出惋惜,连忙噤声不再多语。

刘氏没有听出,点点头,心想:真是穷山恶水多恶人,可她母家也在益州,这样想恐怕不孝。

“小姐呢?“,刘氏换了个话题。

“小姐受惊不小,哭了半日,已经睡下了“,侍女道。

刘氏表面没有言语,但她的心在叹息。她这双儿女生得不太称心,儿子没有野心,女儿太文弱。在这乱世中,必生如野草,才能应对疾风。

夜深,无月。寒风也静了下来,没有刮掠草木,只是伏在地上吹着,吹在池中,皱起寒波。

苏隐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瑟缩得依偎在墙脚。她直愣愣地看着远方,阴湿的屋子,除了黑暗便是寒冷,还有死一般的沉寂。

以前是什么样的?她努力回忆着,怎么也想不起来。

鹅黄的被褥,淡青的纱幔,绿窗红案,瓷瓶银碗。粉白桃花堆积如云,在树下饮茶笑谈。盛夏于荷花池撑船,采荷花、剥莲子。秋日随母亲上山祈福,吃一吃素斋。寒冬围在火炉边上,听侍女讲街坊的笑话。

恍惚间,苏隐觉得眼前是一场梦。上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前半生浮华富贵云云,后半生凄凄惨惨度日。

苍白的面颊流下两行清泪,这算是悼念那十六年的惬意生活。

苏隐没办法睡下,她推开被褥,披上衣服,轻轻地开了门。

外面和里面一样冷,一样的黯淡无光。她走着,漫无目的。心底闪出一句问话:夜行陆府,不是鞭刑就是死罪。可是,她不怕,还有什么比活着更糟。

远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走过草丛。苏隐驻足。大家族想必都有些不光彩的事,她五岁那年见过仆人在林间私会,十一岁那年立了规矩,私会者驱出苏院。

正当苏隐打算离开,远处又传来木块相碰声,“咯噔——“,柜子打开了。安静了半刻,“吱呀“又出声了。

陆家进贼了?算了,这不归她管。她怕贼。前一刻她万籁俱灰,现在又觉小命甚重。

没等她迈出一步,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匍匐着一条黄皮白肚的大蛇。苏隐一把捂住嘴,拔腿就跑,只顾得躲蛇,没成想一头撞在了梧桐树上,撞得两眼昏花,天旋地转。

她揉了揉脑袋,见一个人影从窗子里跳出。那贼人许是沉迷于偷窃,没有看见她,等他反应过来,二人已是面面相觑。

苏隐没敢动弹,面对窃贼,不知是求饶有效,还是硬刚更好。但,那贼人好像没有要杀她的念头。对方只是盯着她,打量,思考,又打量。

敌不动,我不动。苏隐和梧桐树一样,站得笔直,站得沉静。身后传来熟悉的“窸窣“声,一个柔软的物体贴这草皮滑行。

苏隐扭头一看,一小腿粗的大蛇向她爬来。她想都没想,闭着眼睛往相反方向跑。

她刹住脚,喘着粗气,寻找那条蛇。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苏隐——“

苏隐抬头,不自觉她站在了贼人的身侧。“你——“,她只觉得眼前人有些熟悉,一袭黑衣,中等身材。一双眼睛平淡无意,又略带惊讶。

“你认不得——“,一语未落,他一把推开苏隐。

一条黄皮白肚的蛇吐着芯子扑来,它扑了空。苏隐定了定心神,见他从怀中掏出匕首向大蛇刺去。一刀未中,一刀又起。

大蛇佯装后撤,谁知一个反咬,直冲命门。男子侧身躲过,反手擒住它的咽喉,右手持刀,刺向蛇身。大蛇作痛,甩起尾巴缠住他的脖子。

“七寸“,苏隐想起了蛇的死穴在七寸。

男子没有理会,一刀插在蛇喉咙上,从前往后一划拉,蛇被他破成两半。黑红的血溅在他脸上,他扯掉脖颈上的蛇,扔在地上。

他用袖口擦了擦匕首,看了苏隐一眼,转身离去。

苏隐想去追问他是谁,但见他杀蛇利落残忍,那若是杀自己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

自家变以来,苏家平白无故多出许多敌人,往日相好的人也一改和悦,将旧事重提,总结出许许多多的委屈不幸来。苏隐怀疑,这莫不是另一个沈黎人?

东方欲晓,天色朦胧。苏隐看了一眼地上的蛇,抱着双臂,一路小跑。

清晨,扫地的小厮在陆老书房外发现一摊血迹,一条破肚的大蛇冻得僵硬,摆出一个“又“字。

陆老闻言,赶紧阁下碗筷朝书房走去。他担心的不是死蛇不祥,而是何人步入书房。

他踢了一脚蛇,细看它的腹部,明显是匕首划开的。谁会在他书房前杀蛇呢?这是警告吗?

“昨夜值守在何处?“陆老问。

“回老爷,是郭二千,抓起来待审呢“,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躬身说。

“你去审!“,陆老发话了。

“诺!“,管家颔首。微胖的身躯颇为灵活,没一会就消失在了院内。

陆老走进书房查看,柜子、书壁、卷轴、花瓶,均无异样。门锁,窗户,也没有撬动的痕迹。他看了看左右,走到一幅画前,轻轻地扣了两下,见没有反应,长吁一口气,忐忑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

陆老坐在案前,由蛇血想到了人血。他二十入朝,披荆斩棘,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官居三品,袭爵长平侯。没人敢说他是靠祖宗得来的官位,他陆丰盛是先显达,然后才有的袭爵资格。

往日峥嵘岁月又重新浮现在眼前,陆老起身走到书壁旁,食指从左往右划,在一卷《庄子》处停了下来,他抽出书简,没有急着打开。等把书简平放在书案上,才小心翼翼地拨开。

书简上篆刻着娟秀的字体,它时而张扬外放,勾绝挑厉,时而沉郁哀婉,轻点略顿。陆老单手抚摸着书简,从上到下。一滴眼泪落到“心“字上,他慌忙地从怀中掏出手绢擦拭。

书房外,寒冰未化,风雪已停,太阳发出白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芙院里安静非常。婢女、小厮被一通乱打,又罚了许多银钱,眼下是大气不敢出,满腹牢骚不停。

陆琳坐在梳妆镜前,白粉遮不住红通通的眼角。她右手腕缠着白绫,用左手描眉。

昨日之事她心有余悸。除了被登徒子欺侮,更有那群妇人的口舌。她们将清白挂在嘴边,竟让王家主母做媒,索性嫁于登徒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委屈不过,气得要回府。一路上,她竟哭湿了手帕!

陆琳心里郁闷,她想出去散散心,但又怕被人看见。索性,在芙苑里走走也是好的。

天晴日朗,积雪未融,在阳光下闪着精光。瓦片已露出原本的青绿色,像雪中的树叶似的,一片片,一排排。

“勾玉呢?“,陆琳问。虽隔几日没见,但她恍觉有了三四月。

“小姐,您不能对他太好,整日不见着他的影儿,也不知道天天与谁厮混去了!雪堆到了脚跟儿,屋檐的冰凌子一掉一个准,都往人脖子里钻,还有石板路跟镜面似的,踩上去两腿打滑,这桩桩件件他都当没看见!也不知道招他来干什么呢,整日板着一张脸,比冰还冷人!“,侍女屏雀搀扶着小姐,喋喋不休起来。

陆琳别的没注意,但说勾玉板着脸倒是真的,她点点头,表示赞同。

屏雀见小姐赞许自己的观点,愈发放肆,“他哪是奴才,分明要当主子。小姐,我去给老夫人送东西的时候碰见他好几回啦,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忙些什么!“

陆琳听进耳朵里了,她抓着屏雀的手,秀眉微蹙,“不要乱说,你知道夫人的脾气的,有些事在芙苑说说也就罢了,传到母亲那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屏雀一愣,点点头,“知道了小姐。“她没想到小姐对他这样上心。也是,小姐被夫人管得忒严,及笄后连一个陌生男子都没见过。勾玉那小子又模样白净,怎生不得小姐宠爱?

正当陆琳准备回去时,迎面撞上了勾玉。他穿着深绿布衣,灰绳护腕,单手拿着木棍,朝陆琳作揖。

“勾玉,你风寒好些了吗?“,陆琳听护院说他生了寒疾,卧床数日。为此,她还派人送过碳火和药膳。

宗睨微愣,他拱手道,“多谢小姐关心,小人的病已经好了“,这是他无数个谎言中的一个,连他自己都忘了。

“嗯,你的剑呢?“,陆琳见他拿着木棍。她记得勾玉是佩剑的,他入府的那一日就挂在腰上。

宗睨又一愣,他疑惑地看了看陆琳,恳切道,“小人如何有资格佩剑。“这是实话,自打自卖人贩,他的剑早就埋在了树下。

深青色的衣领贴在脖颈处,衬得他面容柔和,虽眼底尽是萧疏,却另有一番气韵。

陆琳心生慌乱,她随意扯了几句话给搪塞过去了。无非是问他去做什么,他回答说去帮护院修房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下午。问他明日可否将芙苑的冰除一下,他说如果冰还没有融化,倒是可以。

在勾玉走回,陆琳漫步在这游廊中,反反复复地走上几遭。

他说没有佩剑。可是陆琳记得有一个少年是剑不离身的呀,她记忆中的人是谁呢?

入夜,陆琳披着长发,坐在镜子前。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缓缓向下,在胸口停下。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亦如她的幻想。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宴会的场景。一个浑身酒气的男子抓着她的手腕,她往后扯,他岿然不动。厚重的手掌在冰凉的手腕上传来几许温热,这温热一直烧到了她的脸上,绯红一片。

陆琳回过神来。这一次的回忆并不让她感到羞耻,反而使她心胸宽阔了几分。她解开手腕的白绫,走到窗前,迎风扔到黑暗里去了。

她倚在窗边,冷风吹拂着鬓角。

“小姐莫要吹风了,可小心着身子“,屏雀假意嗔道,她从衣橱里拿出一件金丝团绣牡丹披风搭在陆琳肩上。

陆琳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她诧异地摸了摸脸颊,竟不知悲从何来。

屏雀虽嘴碎,但并不粗心大意。她将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地忙着手中的活计。她心里暗想:记不得才好呢,执着于没有希望的事儿,反倒是劳费心神。

夜渐渐深了,无月无星,寂静到天明。

翌日,宫里传来一件大事——太后薨了。王家罢宴,挂于梁柱的红绸一夜消失。

依晋律,宫内外须禁酒肆、舞乐,诸王子孙于宫中戴孝,妻不同宿,府中无喜,直到丧满四十九天才可恢复如常。

司马炽又苍老了几分。花白的头发遮了又遮,挡了又挡,还是一览无余的露在外面。他年不过五十,可脸容松弛,眼珠浑浊,张开嘴,牙齿道还整齐洁白。

老了,老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息道。太后逝去的消息如同警钟一样,振聋发聩地提醒着他的大限。太后也就比他大八岁而已。

他给太后的谥号是“仁善“。虽然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但太后自幼待他不错,曾在先帝面前夸赞于他,凭这份恩情在,她安然富足的过了后半生。

“陛下,驸马已恭候多时了“,内侍在门边说。

司马炽转过身去,背对铜镜。铜镜中的老人衣袍厚重,行动缓慢,两个袖子宽大,无力地垂在两侧。他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华丽的套子中。

“陛下安康“,驸马躬身行礼道。

司马炽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驸马腰间缠着白玉麻线,身着素衣,面露哀戚。

“长公主还在守灵吗?“,司马炽冷不丁地问。在举国哀痛之时,他不能不悲伤,以免落了史官的口实。可相比于哀痛他人,他更悼念自己。

“回陛下,俪阳已守了七日,茶饭不思,微臣也劝不过,这才来请陛下圣谕。“驸马说得恳切。

司马炽叹了一口气,“她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情分自然深。“

驸马看了司马炽一眼,急忙解释,“许是太后离去,俪阳觉得孤单无亲,这才生出不舍,她一向爱跟着陛下,眼下只有至亲劝慰,她才肯休息了。“

至亲,多惹人心疼的名称。是啊,人生在世,纵有天下,然血脉至亲不过尔尔。司马炽心动了,他眉宇间郁结的哀愁忽然消散,起身道,“走,别让俪阳太累了。“

驸马连忙起身,挤出一个单纯真挚的笑容,“陛下请——“。

近日,驸马以照顾长公主为由,频繁往返于后宫与前殿。不知不觉,司马炽已拟用了他举荐的大量人才。其中有太原金谦乙,平阳倪匡,庐江奎太浚,益州谢轻。

为不落人口实,驸马秉着不分南北,不论党派的原则,凡事孝廉公正,有才能之人,一律举荐御前。

当然,话虽如此,实际运作起来还是很困难的。难道让他堂堂驸马去山野考察吗?不过是风闻谁有才能,谁是纯孝,然后再考量一下传话人的资产权势,再展望一下未来的利益。

“啪——“,一个红戳子盖在官府文蝶上。临走之前,互相作揖,叮嘱道,“望君心怀黎民,勤勉终日,不枉我一片赤诚。“

对方皆是,“以身许国,不负君恩“,不过尔尔。

许府内。

一个老者坐在案前,虽是老瘦,但精神矍铄,他一言不发看着许巽,嘴角微微上扬。

“伯父,听说您云游去了,好在如今见到了您,也算圆了父亲的心愿。“许巽满是敬爱地看向老者。

老者叹了一口气,“贤侄,老朽愧对令尊大人,早该找人把他绑来,也不至于半生潦倒!“

“父亲志在山野白云,叔父不必内疚,反倒是小侄,耽搁数月才来探望叔父“,许巽连忙解释道。

老者摆摆手,苦笑道,“我知你仁善,都是你那吝啬的叔母做出来的!“。等他云游回府时,才知许丛的妻子将他侄儿赶走了,他听闻后,敲着拐杖呵斥了她一番,命她备好饭食,下帖将人请来。

“父亲与叔叔已有十年未见,世道混乱,叔母存疑倒也有理“,许巽倒希望是这样,他对许家亲情还是很看重的。

“好,岫之对你的教养很好,宽仁明事,谦和君子,很好“,老者笑道。

家筵上,他们絮叨了些往日旧情,孩提笑话,一时间亲切私语,氛围温馨。

饭后,老者端起一盏茶,神思了起来。许巽也不叨扰,静身等候。

“灵台,你对朝中局势,知之几何?“

许巽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瞬,他想了想,“虽是战乱,但世家无损,陛下若想再复洛城风光,必要依靠世家了。“

老者点点头,“此番局势有建武之兆,只是不知谁能成文叔之事。“

许巽闻言不免惊诧,叔父将时局比作东汉,谁会是下一个刘秀呢?

“驸马的鼻子很灵,他嗅到了分权的气味,也想来争一争。“老者放下茶盏,凝神到,“金谦乙是王家故交,谢轻是谢家子侄,倪匡是陈御史的亲家,奎太浚追随的敬王,朝局本来是一盘散沙,让他这么一搅和,反倒分出了党派。“

许巽目不转睛地听着,他对朝中局势知之甚少,论天下事,也不过是泛泛之谈。没成想,云游四处的叔父竟对朝中掌控得如此清楚。他望向叔父,一个穿着布衣,披着棉袍的老者,神态自若,洞若观火。许巽打心底里生出敬佩来。

“哈哈,你肯定在想我这个老头子如何知道?“,老者调侃道。忽而笑容顿敛,神情严肃起来,“你要知道,梁州许氏一门耿介高洁为天下谈,这是操守;惠帝亲点辅政司之首,这是才能。太平隐,乱世出,这是君子。“

这些话钻进许巽耳朵里了,深深地烙在了他心上。他是许氏一门,是君子之后。如今乱世,正邪相抵,他有何理由沉湎江湖,有何颜面得见祖宗?他恨不得立马做官,匡扶新业。

入夜。许巽久不能寐,他对着黑乎乎的夜,仿佛看见了许氏一门的先贤。在这些高导遗风之中,他看到了自己。他带着高帽,穿着紫绿官袍,手执圭皋,指摘时弊。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渐渐沉重,他呼呼地睡去。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