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元安15(2 / 2)

王邺长吁一口气,他面色缓和了些,不似刚才那般凝重。

苏隐似乎明白了什么。中军大人,受伤的是他的父亲。可公主为什么要暗杀他,这是王族与臣子恩怨吗?

她似乎不应该操心这些。苏隐的手被死死的绑住了,勒出了几条淤痕。

“王公子,不是我射的箭“,苏隐低声道,“我迷了路,途径茶亭。“

“你只需说,你看到了什么?“,他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紫色衣服,没有看见脸。“苏隐松口,放出一条消息。

王邺思忖片刻,“女子?“

苏隐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怎么穿紫色就能确定为女子。虽说紫色名贵,但他们都是大族,不至于买不起吧?

门外响起了小厮传报,说有客来访。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扶着拐杖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在此等危急情形下,见到了熟悉的面孔,苏隐大为感动。

“邺公子,交易之日未到,如此行事,有些莽撞吧?“陆琅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王邺伸手侍坐,面带愁容,“父亲遇刺,不得已为之。“

“她,也不像刺客呀?“陆琅讥笑道,“申时命她去采菌菇,天黑了也不见她,我不急,公主怕是要急了。“

王邺凝眸,“公主要的菌菇?“

“何止菌菇,公主还要游猎,穿着长裙进了围猎场,哈哈——“,陆琅笑道。他端起案前的茶,悠哉地喝了起来。不时对苏隐一笑,像是在观赏动物一般。

“长裙什么颜色?“,王邺疑惑道。祭天随员大都着礼服,其中并无紫色。若是预先准备衣物,但也来不及,谁能预料到在此滞留呢?

陆琅噗嗤一笑,险些喷出茶水,他擦了擦嘴角,“邺兄,不该想的别想!“

王邺耳后泛红,他皱眉道,“休要胡言,我说的是正事。“

“浅紫色,似藤萝一般“,陆琅回忆道,“元安公主最喜紫色,前驸马为讨公主欢心,曾亲自浆染,调出一种白中泛紫,紫后转粉的奇色。屋檐下,白裙曳地,阳光下,绽出紫花,又带点桃粉,十分炫目!“

别的没听见,王邺牢牢记住了紫色二字。陆琅说的没错,元安公主爱紫色,这是人尽皆知的。可不能依据颜色定罪,尤其是定王族的罪。

“邺兄,茶也喝了,人我带走了“,陆琅放下茶杯,一副泰然模样。

“不可,眼下案情并无突破,此人…不能带走“,他看了苏隐一眼。

“邺兄做什么詹事?索性去理司做延卫,也不算屈才!“陆琅拄着拐杖走到门边。

王邺捏着茶杯,面色难看。

“不早了,本公子乏了,小隐和菌菇就先放你这儿,最好是安然无恙,否则,你知道的。“陆琅欲言又止,他用拐杖踢了一下门,外边的侍者连忙扶他出来。

陆琅走后,屋里一片沉寂。烛光曳动,雨声潇潇。

苏隐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今天她太累了,又是心惊胆战的,耗费了许多心神。

正当她睡得迷糊,发现身前蹲了一个人影。她猛得惊醒。

他给苏隐松了手脚上的粗绳。近身中,他嗅到了一股草木味,淡淡的松香。看来她没有说谎,确实采了半天的菌菇。

“夜里冷“,他将床上的绸被递给她。临走又补充,“不要逃,逃便是死罪。“

苏隐点点头,她欣喜地裹着被子,蜷缩在柱子下酣睡。

翌日,司马炽在一排排笼子前游览猎物,野兔、山鸡、野鹿,还有一只长牙的灰彘。

他在院中徘徊,不停地磨搓扳指。目光虽在猎物上,但心思早已飞远。一早便听说王敦遇刺,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内侍匆匆赶来,皂靴上沾满了黄泥,踩出一串串脚印。

“怎么样了?“,司马炽转过身去。

“箭偏一寸,中军大人无碍。现已将后山封锁,料想那刺客是插翅难飞。“内侍躬身道。

笼子里的一只灰兔瘸了腿,半死不活地趴在那,不时的抽搐。司马炽命人给猎物端水,又扔几片菜叶子和肉片进去,猎物扑上去吃了起来。

“陛下,猎物要养着吗?“,内侍见鲜嫩的菜叶和肉片被扔了进去,不禁觉得可惜。

“时机未到,先养着吧!“,司马炽捡起一片白菜叶,伸到灰兔嘴边。灰兔睁开眼睛,张着小嘴,蚕食起菜叶。

内侍跟着陛下身后,低声道,“陛下,还有一事。“

“说“

“昨儿元安公主也入了围猎场,禁卫见公主在林中围猎,射到了一只山雀。“内侍俯身道。

司马炽将白菜叶扔进笼中,接过手绢擦手,“元安的箭术一向精准,只猎到山雀,说明她分心了。“

“是的,公主穿常服围猎,有碍发挥,若是骑装,猎到赤狐也说不定。“内侍讪笑道。

此时,顾喜听说王中军遇袭,他连忙赶去问候。游猎是他一手经办,可千万别出了岔子。

路上,他得知王中军已脱离险境,现正在床榻上休养。看望完王中军后,他和其子王邺说了两句话。这才得知,山中遇刺的详情。

王中军是在茶亭遇刺,茶亭左右都有禁卫巡岗,事发时即刻追击,不难追到刺客。他胸口的箭矢是普通的猎箭,箭头有麻沸散,专用来猎动物的。

“刺客是自己人“,顾喜惊诧道。

“当时有一婢女采菌路过,目睹了刺客的身影。“王邺面容严肃,一丝不苟。

于是,顾喜要亲审女婢。

屋舍内,苏隐靠在柱子上,望着对面的桌案。上面有昨日未撤的茶点,淡绿糕点堆在小瓷盘上,散发着清香。

她扯了扯绳子。这绳子捆她之余多出半米,根本无法起身,更别说走到对案。

“吱呀——“门开了,一线光亮切了进来。

等苏隐适应日光,身前二尺远的地方摆着两张坐席。

“你是哪个府上的,去山中所为何事?“,顾喜问道。

“陆家二公子府上,奉命采菌菇。“苏隐答道。

顾喜看向身侧的王邺,得到确认后继续问,“你…看到了什么?不必担心,本官既不会错怪你,也不会让恶人逍遥,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苏隐还是重复昨天的话,“奴婢申时入山,采菌菇后不慎迷路,误打误撞走到林中,听见纷乱的马蹄声,闻声看过去,见一紫色身影飞速掠过,不曾看见面容。等奴婢回神时,被王公子抓到这里来。“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王邺。

王邺接受到这带着怨恨的目光,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

“你可知发生了什么?“,顾喜问。

“听人言语间,似乎有大人遇刺了?“苏隐说得滴水不漏。

“不错“,顾喜摆手,一小厮进来给她松绑。

苏隐扶着柱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没等她站稳,一把弓箭端了上来。她会意,意思是让她射箭。

几人走到一片空场地,苏隐接过弓箭。以往,这蛮力都不是她擅长的,她最多会耍几招短剑,装装样子。

苏隐走到前面,搭弓射箭,捏箭的手在发抖,箭弓也重地出奇,她屏息敛声,“咻——“地一声,箭矢射到草丛里去了。

她有些不甘心,从箭带里又拿一根出来,搭弓,瞄准,放箭。“咻——“地一声,箭插在了旁边的树上。

顾喜可以确定刺客不是她。但王邺还心存狐疑,他总觉得此人出现在那里不是巧合,或者她还藏着什么话没有说。

“回去吧?“,顾喜提议,“老夫知你抓贼心切,但也不能害了无辜之人。人虽有等,也不可枉杀。“

王邺听出了此语的微妙。王家因滥杀而被朝臣弹劾。他没有说话,在顾喜带人走后,他拿起弓箭,对着靶心。

目光冷峻,微风拂袖,“啪——“地一声,靶子不动,箭矢穿破了靶心,插在了树上。

日暮十分,天上飘起了霞彩,似橘黄的丝帛绵延在西方。一盏茶的功夫,云霞渐散,呈淡青色,笼罩着天空。

苏隐回到了客院。刚进院,便看见陆琅坐在阶前。他神色安然,眼眸中沉落了霞彩的光,掩住扬厉的美,却多了几许柔和。

她简单地行了礼,静静地坐在台阶另一侧。她猜想,陆琅应该对刺客不感兴趣,他一向淡薄,不问俗事。可是,他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昨夜,他在王公子跟前儿说的话,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将火往公主身上引。行刺之时,他应该躺在床上,如何知晓呢?

苏隐看向他,愈发地看不透。

“菌菇呢?“,陆琅扭头问。

菌菇?她借顾大人的光才回到了这,把菌菇落在了王公子那。

“落在了王公子客院“,苏隐略带迟疑,她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万一又被扣留,可就难回了。

“就当是送他的礼“,陆琅慷慨道。

“为何送礼?“,苏隐不明白。那人冷漠又无情,板滞又较真,还对她有偏见。

“如果不是他,你昨晚就呜呼哀哉了。王家的人心思极细,又善用刑,你说呢?“,陆琅笑道。那笑有些冷,即使是晚霞也温暖不了。

苏隐浑身一颤。王家,这样危险吗?

一小厮进了客院,他看了苏隐一眼。见公子没有让她回避,便直接在陆琅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见陆琅先是一诧,继而抿嘴,脸上漾起笑意。小厮离开后,苏隐投去好奇的目光,忍不住问,“公子怎么了?“

陆琅淡淡地说,“中军大人病情恶化,危在旦夕。“

苏隐满眼疑惑。她记得昨夜王公子的小厮来报,说王中军的箭偏一寸,未伤要害。怎么一日不到,就危在旦夕呢?

“看你面黄肌瘦的样子,整日竟想别人的事,屋里有茶糕“,陆琅指了指后屋。“女子还是要注意仪表,特别是在这里,山中都是显贵,你不要面子,也不想想本公子。“

苏隐摸了摸肚子,她确实饿得要紧。于是,她端出一盘米黄色的茶糕,先递到陆琅身前,他伸手拈了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用你换箭一事,我生了悔意“,陆琅自言自语,“不若,你先去,再逃回来“

陆琅见她不答,扭头一看。苏隐吃得急,一块茶糕噎在了胸口,她正死命地捶背。

“你——“,陆琅在旁边指挥,“你站起来,跳!“

苏隐信了他的话,起身在院中蹦跳。

“哈哈——“,陆琅敲着拐杖大笑。

天色渐晚,树林的黑色剪影上挂着半轮新月。肆意的笑声惊散了枝丫上栖息的鸦雀,它们振翅,离枝,飞过明月,留下一道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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