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药23(2 / 2)

苏隐蓬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左边脸颊蒙了一层血,她恍惚地看着周围,心里念道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姑娘,没事了”,顾长风将剑插入鞘中,站在她面前安慰道。

苏隐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自知是他救了自己,于是连忙起身致谢,可腿脚软塌,怎么也站不起来。

顾长风见状,朝她伸手。

苏隐颤微地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多…多谢公子。”她缩回了手,又摸了摸生疼的脸,见指间一抹血红,她连忙将手背到腰后,在衣服上抹净了。

顾长风从袖中掏出帕子,“擦擦吧?”,眼前的姑娘和他妹妹年纪相仿,若是自己的妹妹遭此大难一定会哭晕过去,可这位姑娘却一声不吭,可见十分坚韧。

“不用,多谢”,苏隐又一次道谢,她忽然想到城门快关了,于是转身寻找自己的马。她环顾四周,见马儿竟跑到一辆马车旁,与车夫相处甚密。

她凝神一看,那马车的模样十分熟悉,不正是王家的马车吗?里面坐的是谁?那黑衣人说杀自己的正是王家人!

苏隐惊惶地瞥了男子一眼,她急忙从地上捡起匕首护在胸前,警惕地盯着他和那辆马车。

顾长风被她此举弄的迷糊了,他咧嘴笑道,“姑娘放心,我们是好人!”,他顺手指向马车,“车里坐的是王家公子,我是他朋友,这天色已晚,姑娘是入城吗?不妨我们同行,也好保护姑娘的安全。”

王家公子?苏隐朝马车投去探寻的目光。她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不是王邺,但秉着小心为好的原则,她不能暴露自己出城了。说不定,他和黑衣人是一伙的,只是来看自己死没死。可是,她人就在郁金堂,杀她何必大费周章。

“不了,谢公子救命之恩,来日有缘再见”,苏隐吹了口哨,马儿朝她跑来。她戴上连帽,遮住了半张脸,单脚踩蹬,飞身上马。

见她轻夹马腹,随风而逝,顾长风抱臂赞叹,“真是爽利的性子!”

王邺坐在马车里,当车帷被风吹起时,他便已经看到了苏隐。也是他让顾长风救的人。

马背上的苏隐和府中不一样。面对黑衣人的刺杀,她虽有恐惧,但更多是仇恨与不屈,那张白净的脸上溅了鲜血,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那光,像被猎杀的狼,在冷箭下盯着你的模样。

苏隐,到底哪个是真的?

“好了王大公子,人我已经救了,建庙一事,可有商量?”,顾长风舔着脸笑道,他答应了弋一要为他建一座庙。

“她如何了?”,马车内传来一句问话。

顾长风一脸疑惑,“谁?”,他拍着马鞍,“她呀?也就毁了容,没有大碍的。”这点小伤算什么,想他跟随王中军在沙场杀伐,不掉胳膊断腿已经是幸事了。

“建庙一事,可以商量”,马车里又传来一句话。接着车夫便驾车朝城门驶去。

顾长风轻夹马腹,超越了缓慢行驶的马车。

夜幕降临,郁金堂内点起了灯盏。

苏隐没有从怡园搬走,这里远离纷扰,是个凝神静心的好地方。当然,她也有私心,她怕沈黎人造访被发现,故而迟迟不愿搬离。

此时,她正对着铜镜擦拭自己的伤口,除了面颊上的划痕,膝盖,肩臂,腹部,均是疼痛不已,脱了衣服才发现有大片淤伤。

她只希望此时不会有人来打扰。可怕什么来什么,门外响起了传唤的声音。

“隐儿姐,邺公子叫你”,门外传来风铃的声音。

苏隐戳到了伤口,她咬住嘴唇,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冷汗顺着额角滑到脸颊下,伤口被汗浸湿,又是一阵刺痛。

“风铃,劳烦你帮我告假,我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侍候了”,她一手扶着桌案,咬牙道。

“隐儿姐,需要找郎中看看吗?”,风铃担忧道。她知道侍女身份低微,不要命的病是不会治的。可隐儿姐不一样,邺公子看重她,自然不会让病给耽搁了。

苏隐瞥了一眼铜镜,见自己面色苍白,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劲说,“没事儿,有劳了。”

风铃见她不愿请郎中,便提裙跑到郁金堂给她告假。邺公子正在摆弄着一个寺庙的模子,神情专注。

在得知苏隐告假后,他也没有说什么。拙功问需要叫其他侍女吗?

王邺摆摆手,说不用伺候了。他将一块木头架在模子上,觉得有点突兀,撤下来又少了点什么,左看右看,扔了木块索性不看了。

明月中天,春风沙沙地拂过草丛,在小院中盘旋了几圈,卷起树叶飞墙过阶,消失在暗夜中。

苏隐用温水擦拭伤口,对着铜镜衣衫半褪,风一吹,凉飕飕的。

“谁!”,她警醒地朝门窗看去,迅速地裹了衣物。

一抹熟悉的白色出现在眼底,男子没有避讳,他将一瓷瓶放在铜镜前,瞟了她一眼,“药。”

苏隐顾不得疼痛,每次见他,苏隐都想讥讽两句,似乎想将积攒的怒火撒一撒。“怎么,怕我死了没人可操纵了?”

“一日两次,不可沾水”,男子语气平和,似乎并不想与她争执。

苏隐吃了瘪,她更加恼怒了,一把抓住瓷瓶要往地上摔,可她停住了,若没有药,她该留疤了,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见他要走,苏隐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的语气缓和了些,他们本是弱者,又是两代人的苦主,何必在残忍的生活中彼此折磨呢。

男子还未开口,只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瞥了一眼窗口,见窗口连着前院,无法脱身,遂飞身上了房梁。苏隐房中只有一盏灯,只能照见一小块地方,房梁之上实在是不易被发现。

苏隐见他隐藏好后,将瓷瓶放进匣子里,等待外面的人叩门。

“咚咚——”

听见声音后,苏隐起身去开门。她挤出一个微笑,“邺公子来看望我?”

王邺见她面色苍白,身子羸弱,将半个身子倚在门边,还在苦做微笑。他蹙眉,“不想笑可以不笑”,他走近屋子,见室内昏暗,只有铜镜前点着一盏灯。

“你受伤了”,王邺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

苏隐见沾血的帕子搭在盆中,温水散发着血腥味。她随意扯出一个谎,“不小心摔倒了,没事的。”

王邺站在她面前,见她削瘦的身影映在铜镜中,孱弱而无力,却故作坚强。

“脱下来”,他对着镜子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是说,想验证什么。

“啊?”,苏隐的呼吸日渐沉重,她体力不支,很想坐下来。可王邺不走,她便觉浑身不自在,而且房梁上还有一个人看着。

“把衣服脱下来”,王邺又重复一遍。他似乎要确认今日黑衣人刺杀之人是不是她,她到底在隐藏着什么?可脱了衣服又如何,即便是赤裸裸地站在眼前,他又能看透几分呢?

苏隐又挤出一个笑,“好”,她开始解开腰带。在王邺眼神躲闪之际,苏隐对着梁上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件外衫褪去,她又解开了深衣,光洁的肌肤露在外面,只剩下一件胸衣贴着身体。

“还脱吗?”,苏隐强忍着泪水,她侧首问王邺。

王邺抬眼,见她的肩臂、腰腹、手肘布满了紫红色淤狠。他目光上移,见一道红线似的刀口划在颈上、脸颊上。他不忍再看,袖口微微颤动。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苏隐弯腰捡衣服,却被王邺抓住了手腕。她眼中带着疑惑,转而变成了羞怯,“公子,等我伤好了吧?”她实在不知他深夜来访有什么贵干,难不成是专门看自己脱衣服的吗?

“坐下”,王邺命道,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青瓷瓶,然后将药粉倒在她肩臂的伤口上。

“别动”,他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是,邺公子,背后的伤口还没擦,直接撒药的话效果不大”,苏隐坦言道。她指了指铜盆,示意他先擦伤,后上药。

王邺果真停手了,他掏出自己的帕子,浸水打湿,挤干水分,走过去给她擦拭伤口,疼得苏隐紧咬后槽牙,身躯微微颤抖。

“你这伤口摔得倒是很全面,日后可以给刑部借鉴”,王邺说道。她一颤抖,他就手抖,加之屋舍灯光昏暗,他将药粉洒地到处都是。

“公子见笑了”,苏隐觉得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趁他涂药的间隙,苏隐朝房梁上瞟去,见沈黎人背过脸去,露出一个后脑勺与黑暗融为一体。

上好药后,苏隐穿好了衣服,借着盈盈灯光,她低眉道,“多谢公子”,这等氛围说些柔情蜜语最为合适,可她今日才被刺杀,实在没有这个心思,而且还有一个梁上君子在窥伺,她如何也说不出口。

见王邺还在屋舍,苏隐在心里嘀咕,他是不准备走了吗?他不走,梁上的人就没法走。她可不想跟个贼匪杀手住一晚。

“苏隐,我命人查了你”,王邺半身隐在黑暗中。可查到内容却是平平无奇,拙功说她祖籍蜀郡,自小养在陆家,因为聪颖,被分到陆琅身边伴学读书,再之后,便是被他要到王家来了。怪不得她有蜀地口音,又颇通文墨。这一切都解释通了。

苏隐咽了咽口水,睁着迷糊的眼睛问,“公子怕我是细作吗?”,她反问道。她的心在狂跳,不知道他查到了哪一步了。他会让一个罪商待在身边吗?

“你确实像,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王邺坦言道。自古细作必有所图。

苏隐鼓起勇气,她拉住他的衣袖,近身说,“我只想嫁予你。”她没有说“厮守”二字,因为当侍女也能厮守,她要的从来只是名分,一个能便宜行事的名分。

她察觉到他的手顿了一下。

王邺沉默了一阵,他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如果我不姓王,你还想嫁我吗?”他知道,她会说“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苏隐没有立刻回答,她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臂上,见他不排斥,又顺势环住了他的脖子,“会,无论你是谁,我都会”。

一串话不自觉地从口中流出,她忘情地扮演着痴情女的角色,直到被梁上的一双眼睛吓醒。

王邺察觉到了她的颤动,以为她是害怕黑衣人刺杀,遂而轻抚她的背,安慰道,“你放心,在这你是安全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要彻查黑衣人。

翌日,天色刚明,拙功便从院外赶来,他候在门外等邺公子召唤,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传召,按照往日的惯例,此刻便要清点公文,前往城外建庙。

“邺公子?”,拙功在门外喊了两声。不见回应,他轻叩房门,“邺公子,已收拾妥当了,几时出发啊?”

拙功满心的疑惑,他也顾不得礼仪,推开一条缝,往里钻探,房内帷幔已系,床榻上被褥整齐,怎么?难道邺公子早就走了,还是说,他压根没有睡这。

几个侍女端来了梳洗之物,还未登台阶,便被拙功制止了。他说,“公子昨夜看书太晚了,现在还未起,你们先下去吧,待公子起时再传唤!”

“喏”,侍女躬身而退。

事关公子名节,拙功决定守在门前。他猜想着公子能去哪呢?蓉夫人,不对,相比于公子,她更爱念佛。难不成是其他女子,他将郁金堂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脑海里过了一边,公子也绝非好色之人,只有一人能牵绊住公子。

“苏隐”,拙功拍腿大叫。好哇,趁他不注意把邺公子给拐走了,真是好手段。那蓉夫人也是先成婚,再入的芙蓉阁。

一玄青衣摆映入眼帘。拙功抬头,见一熟悉面孔,他衣着规整,眉目间似有倦意,但又难掩悦色。

“公子”,拙功起身作揖。他不时的偷瞄公子的神情,悄声问道,“公子昨夜去哪了,小人刚打发了女婢。”他言语似有责备之意。

王邺负手走进室内,“怎么,本公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劳你这样遮掩。”

昨夜更生露重,他嫌怡园离郁金堂太远了,见她床榻宽阔就舍身同眠了。没成想床板生硬,咯得他腰疼。不过,与她共枕,倒是令人心安。

“怎么会!公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拙功跟在后面说。

王邺眉间的喜色散了,忧愁皱成了山川。眼下有两件事摆在眼前,一是查清楚黑衣人刺杀的身份与动机,二是赶快给她一个名分。这两件事都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管家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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