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_分节阅读_第82节(2 / 2)

  “进宫还习惯么?可要改了在家里的狗脾气,别和人打架。”程婉蕴用手呼噜着他本来就蓬乱又沾满泥土的头发,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又拿帕子给他擦干净:“太子爷跟我说了,你进了善扑营,但里头人那么多,我还以为你不一定能来呢!”

  “我知道,我不敢给你丢脸。”程怀靖低下头让程婉蕴给他擦,“没什么不习惯的,我原本跟的师傅教训人比耿额大人厉害多了,当初我可没少挨棍子!对了大姐,我今儿见着皇上了,他让一个叫武丹的老大人试了试我的身手,夸我是个汉子,明儿大宴上让我跟着去跟蒙古人摔跤,你会去看么?”

  “去!怎么不去!我一定去给你壮声势!”程婉蕴其实还真不打算去看的,这蒙古摔跤比试她看了好多次了,但怀靖要去又自然不同了,她也激动起来,“你也要小心,争先是好事,但也别伤着了。”

  想到怀靖竟然得了康熙的夸奖,她也有点难以置信,“皇上真夸你啊?”

  “是啊,皇上很和气呢。”头一回见圣驾,程怀靖激动得脸通红,“他还勉励我要继续磨炼武艺,不可荒废,让我跟耿额大人好好学。”

  “那你要记得皇上的话,好好当差。”程婉蕴就摸摸他的脸,这傻孩子运道不错,看来今儿康熙的心情挺好呢。

  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她也怕太子爷久等,便与怀靖再三保证回去看他比试,目送他回到侍卫队里头,这才收回目光命车夫起驾。

  亲眼见到弟弟,这让程婉蕴既高兴又兴奋,又对生活充满热情了,就好像他乡遇故知,心里的亲切与快乐是难以言喻的。她又想到怀靖以后日日都会在宫里,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以后程家的事儿也不用托太子爷或额楚了,她只要叫怀靖来就成了!有些要说给家人听的体己话,都能说了!

  等到了那皇庄上,山坡上竟真有一片的柿子林,在这肃杀的秋日里结了满枝头小灯笼般的果子,瞧着蔚为壮观。

  胤礽早早等在此处,他本是来送蒙古贡来的马匹、牛羊的,结果竟无意间发现那林子上柿子都熟了,那管皇庄的太监还说这几日就忙着摘了,否则都叫鸟儿叨去了。

  山野里的秋风自有那清爽的味道,胤礽远远见着车轿停在皇庄门口,立即快马飞骑过去,程婉蕴正要扶着青杏下车,却见胤礽一个翻身下马来,先行扶住了她。

  “阿婉,你我共乘一骑!”

  程婉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抱起,放到了浑身漆黑的高头大马上,她低低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抱住马脖子,缓过来才说:“那额林珠她们怎么办呀?”

  “你不必操心他们。”胤礽也翻身上马,扬鞭笑道:“额林珠自己会骑马,弘晳就让弘暄带着他骑!刚在席上没吓着吧?我都听何保忠说了,那边的事儿就交给太子妃吧!现下我是预备要专程带你散心来的!这些日子在行宫里闷坏了吧?今儿你就别管孩子们,有额楚和何保忠盯着呢!走!”

  马又高跑得又快,程婉蕴鬓边的发髻都被迎面而来的风哗啦啦地吹到了后头,胤礽就在身后紧紧环抱着她,胸膛的温度与结实的臂膀让她很快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缓过来,开始享受在漫漫大草原的飞驰之旅。

  好刺激!

  头一回来木兰,她因有了身子连围场都没去,后来有了孩子,又要照看年幼的孩子不能骑马,她一直没有感受过这样马似流星人似箭的快乐,有太子爷在身后控马,她不用担心会被马甩下来,只觉身心都变得很轻,像一片叶子漂飘散在这天地间。

  风呼呼的吹,程婉蕴闭上了眼。

  塞外的风和阳光,真舒服。

  “二爷,你看!”

  马儿跑进了柿子林,惊起了树梢上偷食的鸟雀,一群群地被马蹄声吓得惊惶振翅飞起,还有只松鼠还抱着半个柿子从树上飞快地溜了下来,从铺满落叶的地上逃走了。

  “还畅快吗?”胤礽勒住马绳,拿手轻轻覆在她头上揉了揉,趁着四下辽阔无人,他在她耳畔低语,“阿婉,你整日与孩子们一块儿,被烦得不轻吧?等畅春园修缮完毕,我们明年就可以去那儿避暑了,到时候住得宽敞,咱们也松快。”

  程婉蕴回头望了一眼太子爷,定定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温柔眉目,忽然有万万千千的话都哽在了喉头:“二爷……”

  他怎么知道啊,他怎么能看出来她养孩子养得渐渐心思郁结,她明明掩饰得很好啊,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也不会厌烦孩子,只是有许多夜深人静的夜晚,她会睡不着。

  她好像睁开眼闭上眼都和孩子在一起,没了自己的时间,坐在院子里捣鼓点吃的,也会被突然蹦出来的额林珠或者弘晳打断,他们有时候并不是调皮,只是孩子天性,总想和母亲呆在一块儿,但她再难静心做些什么。她很爱额林珠、很爱弘晳,但日子被拘在宫墙里,只有那么一点四四方方的世界时,所有情绪都会被放大了。

  其实弘晳和额林珠一直住在她隔壁,并不完全是院子不够住的缘故,她也是不想再这时候怀孕,不想让太子妃对她不愉,更是不想重新再养一遍孩子。

  好不容易弘晳也能跑能跳了,不用她时时刻刻盯着了,虽然有那么多伺候的人在她身边,但她也不能将孩子全扔给下人,如果又要来一遍,她多少会觉得有些崩溃。

  即便……也等孩子们再大点吧。

  但她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这在清朝内廷是多么离经叛道的思想啊!她身边伺候的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太子妃进门才闷闷不乐,谁知只有太子爷真的看穿了她。

  而且,他包容她,甚至开解她。

  太子爷说起来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封建体制下长成的男人,他没有怪她矫情,也没有用“相夫教子”之类的言论来衡量她,而是这样体贴她的心情、体察她的心思。程婉蕴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她死死低下头,这还是入宫那么多年,她头一回在太子爷面前落泪,还是为了这样……说不出口的缘由。

  真丢脸。

  广袤草原大地上,太监们、侍卫已催马从四面八方追了过来,又被太子喝住,让他们回去护卫大格格、二阿哥,不许近前来。

  太子爷就单手抱着她,骑马慢慢带着她进了柿子林深处,任由她将心底的郁闷与悲伤都发泄在辽阔的草原上。

  “以后我每年都带你出来,不止来热河、畅春园,我们也学着皇阿玛那样去南巡、西巡,我都带着你,不带额林珠,也不带弘晳,让他们都呆在宫里,让他们全都羡慕你。”胤礽将她抱下马来,微微蹲下身子来给她擦泪,又揉了揉她的红鼻头,“咱们去南京、苏杭、或者再回你家乡徽州长住,好不好?”

  “哇——”程婉蕴哭得更大声了。

  太子爷如今怎么可能离京,他说的是他登基以后的事啊!他这样温柔地和她诉说、憧憬着未来,可他没有未来啊,他也去不了南京也去不了苏杭,更没办法陪她回家乡。

  他一辈子都困在了紫禁城。

  程婉蕴都替他难过,不由扑进了他怀里大哭特哭。康熙不论是南巡还是出征,都让他留守京师,其他阿哥们还能离京,可他贵为太子,却是真的一辈子都没去过那些地方……

  胤礽都傻了,他哄人的功夫如此糟糕么?阿婉这怎么越发哭得厉害了?

  程婉蕴将眼泪全抹在了他衣襟上,等她发泄完,太子爷那身昂贵的骑服已经湿了一大片,前头都皱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办呀,都成抹布了。”程婉蕴揪着他的衣裳尝试着拉直,却还在不停抽噎着,“我也太……太丢人了。”

  “不碍事。”胤礽抓住她的手,眼眸如山涧细流般清亮温和,“你能将胸中郁气发出来就好,一件衣裳又值得什么呢?”之后又替她将鬓角碎发掖到耳后。

  清风徐徐,她将酸涩压下心头,对太子爷扬起笑脸:“多谢爷,我好多了。”

  “咱们在这儿待会儿再回去。”额林珠和弘晳等人的笑闹声从不远处传过来,他们已经在何保忠、额楚等人的陪伴下,挎起小篮子摘柿子了。

  胤礽干脆将外衣脱了铺在地上,和程婉蕴仰面躺下来,和她一块儿透过那细密的枝丫去眺望被分割成无数块的碧蓝天空。

  目之所及,游云缓缓,飞鸟翅影。

  “二爷……”程婉蕴憋了许久,禁不住凑到太子爷耳畔,壮着胆子,期期艾艾地问道:“我问了您别生气,您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太子妃的烦恼呢?”

  这问题问出来的确不符合她的身份,太子妃进门她当然应该高高兴兴迎接,怎么还能心生怨怼呢?若叫旁人听去,她受一顿斥责是少不了的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