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_分节阅读_第152节(1 / 2)

  “你说什么?”程婉蕴瞪大了眼,指着跪在跟前低着头不敢说话的程怀靖怒喝道,“你可是嫌咱们程家日子好过了、嫌自己命长?你是疯了吧!我真是……”她气得都语无伦次了,四下想找趁手的东西,一时没找到,后来都想把手里的茶碗都想扔出去了。

  “姐,我只是存了一点念想,我什么也没干!”程怀靖沮丧地缩着脑袋,小声嘟囔,“我真什么越矩的事都没做,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你还有理!就是想一想,你都不该想!”程婉蕴怒视着他,却压低了声音,“八公主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这念头快打消了,想都别想!”

  程怀靖低垂着头良久,才轻声道:“我知道,我不敢痴心妄想。”

  已经长得比她高过一个半头的少年人直挺挺地跪在堂下,抬起那张英气勃发的脸,认真地说:“长姐,我怎敢有亵渎公主的心思,我只是远远见过她几回,替她摘过一次挂在树上的风筝,她对我温言说了句多谢,我跪下还了臣礼,就再没有了……我……我只盼着有朝一日,八公主得遇良人,我能护着公主去蒙古,远远地陪伴她、保护她不受欺负……就够了,其他的……从不敢奢望……”

  这一番话,说得程婉蕴满肚子的火气,就像个被戳破的球,顿时瘪了下去。

  这事儿的起因,还是因为吴氏进宫来,说起怀靖时一把年纪的吴氏气得手抖,说不知给他说了多少家姑娘、递了多少画像,竟是看也不看,天天推说宫里有事,溜之大吉,后来为了避免吴氏唠叨催婚,干脆跟同屋的其他侍卫换班、替他们站岗、巡宫墙,连着十几二十日都不回家住,天天睡南群房侍卫处的大通铺。

  吴氏急得直抹眼泪:“你说他都多大年纪了,再转过年就要二十了,还不成婚,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逼死我!怀章的儿子都有两个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让大哥多生几个,以后过继一个给他摔盆就成了,反正他不成亲,若是硬给他娶进门来,他就跑去投军,省得我瞧见他上火。我真是……我真是没法子了我的娘娘啊,这小子一身反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万不得已,只能求到您跟前来了。”

  程婉蕴一听就觉着不对,她觉着程怀靖可能有心上人了,否则何必拖着不肯成亲?她便对吴氏笑道:“额娘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儿我定给你问个明明白白。”

  她一开始还挺高兴的,自以为怀靖可能是看上了哪个宫女,想等人家二十五岁放出宫来也说不定,这事儿其实很普遍,很多宫女出宫后都是嫁给侍卫的,也算一个好归宿。

  于是她就把程怀靖从南群房侍卫处叫过来一问,一开始这家伙还顾左右而言他,抵死不承认心里有人了,但程婉蕴一瞧他通红的耳根,后脖子都红透了,就干脆用言语诈他,虎着脸道:“别装了,姐姐都看见了,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结果这话一出来,那本来脸红脖子粗的少年顷刻间脸就煞白了。

  程婉蕴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然,在她疾风骤雨一般的逼问下,程怀靖招了,招了以后就换她面色煞白险些被气死了,这小子眼光倒好,什么宫女啊,他看上的是十三爷同胞的大妹妹,八公主。

  程婉蕴万分痛苦地扶住额头。

  若是宫女还好说,等个几年又怕什么,她或许还能把人要到身边来看顾着,等够了年岁就能放出去成亲,迟几年就迟几年,他不是长子,程家也没皇位继承,晚婚晚育也没什么。

  八公主!她都没脸开这个口。

  康熙是绝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汉人的,哪怕是抬了旗的。这事儿若让极疼爱妹妹的十三爷知道,怀靖被他怒极了一箭射死都不奇怪。

  历史上,康熙的女儿好似除了温宪公主和袁贵人生的九公主,其他全都抚了蒙古,八公主日后指定是要抚蒙的,而留嫁京城的两位公主也嫁的是高门大族,纳兰明珠这样好的家世,他的小儿子也只求娶到宗室的郡主,肖想公主……她们程家是想屁吃了。

  “总之,你这念头放下吧。”程婉蕴长叹了一口气,最终狠下心肠严词警告他,“你这念头害人害己,以后千万不要提了,八公主日后若要选拔扈从陪嫁的侍卫,姐姐也不愿替你去求这个恩典,不是不想成全你,是怕你一辈子都活在求而不得的痛楚里,往后再干出什么傻事来……今儿回家去吧,额娘为了你都快急病了,不要为了心里那不妥当的儿女情长,就连孝道、连养育你那么多年的生身父母都不顾了。”

  程婉蕴是头一回对程怀靖如此这般疾言厉色,她质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八公主的风筝挂在树上了,她身边跟着那么多伺候的人,谁不能去拿?怎么偏偏就能让你遇上?你是毓庆宫的侍卫,平日里甚少巡撷芳殿那条道,怎么会这样巧呢?”

  程怀靖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他确实没有想到这背后可能会有阴谋,若真是这样,他就万死莫辞了……半晌,他忍着心痛,重重冲程婉蕴磕了一个头,哑着嗓子道:“姐姐,我错了……”

  他抬起头,已经是两眼凄然的泪,“我真蠢,我差点害了你是不是,姐姐?”

  程婉蕴见他这样,心也软了,她这点怀疑没有根据,或许只是她太敏感了,但她不得不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他,宫里就是这样的地方,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你知晓便好,如今还来得及……”她缓和了声音。

  “姐姐,让我出海吧。”程怀靖忽然抬起脸来,那含在眼里的泪铺满了他憋红的眼底,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子,“我留在宫里,总会想起,难以割舍……我如今这个样子也没法子坦然地娶妻生子,不如出海历练一番,不靠封荫自己闯下些功绩爵位来。”

  程婉蕴心里也有些疼,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即便挣下爵位,你也没法子娶公主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是绝不可能的,你要明白。”

  从顺治到康熙两朝,唯有三个公主嫁给了汉人,却都是为了安抚三藩:和硕恪纯长公主下嫁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和硕和顺公主下嫁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隆、和硕柔嘉公主下嫁给靖南王耿仲明之孙耿聚忠,而这都是因清军入关、拉拢裂土称王的三位藩王,巩固统治。

  除此之外,再无例外。

  “我明白,我微贱之身,自然从没有想过能娶公主。若非姐姐今日问,我只会就此藏一辈子,谁也不说,或许藏得久了……也就忘了,又或许忘不了……说到底那也是我一人的事,与公主无关……”程怀靖苦笑,随后再次磕头恳求,“姐姐,我想入水师。”

  程婉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回头我会让太子爷为你求个能进水师里历练的机会,过了三月你就乘船去广州,海上危险,正好学个半年,待格尔芬大人今冬再次出海,你便能随远洋水师离开。”

  怀靖磕头谢了恩,他走了以后,她叹了口气。

  她最终还是做了个挥着大棒的封建大家长。

  其实程婉蕴也是想着,少年人的情窦初开也会能因为时间与距离而消散,让怀靖离开这宫墙也好,一年两年再见不上,在大海上历经生死,往后或许就慢慢淡了。

  她本也有些不舍得怀靖出去吃苦,但怀靖自己提了,想来他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更清楚自己在宫里时日越长,越发难以掩饰。

  少年的感情是真挚的,少年的感情也全都在眼里,那份热烈和光芒根本就掩饰不住,程婉蕴怕他是被人算计了,也怕是身在东宫的她连累了他,才会让她成为别人的靶子。

  程婉蕴独自一人又在屋子里坐了好久,有时又觉得自己也像个不可理喻的封建礼教代言人,真是迂腐顽固不通情理,可是……她不能置程家而不顾,为此她还不争气地偷偷哭了一回,就算以后怀靖怨她恨她,她也认了吧……她实在没办法鼓励怀靖不管不顾为爱向前冲,即便她有着后世人的灵魂,她也不敢,她怕死,也怕程家因此覆灭,更怕怀靖因这事儿而死。

  而且人家八公主或许压根就不想知道、也不想要这份会妨碍她名声的喜欢。

  总之,怀靖能答应、愿意离开,和她一起将这苗头趁早就掐死也好!

  晚间,太子爷回来,程婉蕴就把想让怀靖跟格尔芬出海的事说了:“其实,他一直想入军营里历练,之前没个机会,今儿特意求到了我跟前来,我骂也骂了,可惜他就是不改心意,说男儿志在四方,就是想出去看看……”

  她下午在屋子里发脾气的事瞒不住太子爷,未免太子爷追问,不如找了个明面上的缘故遮掩过去,怀靖这糊涂心思是决不能跟太子爷说的。程婉蕴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是她头一回对太子爷有所隐瞒,因此心里格外虚,心虚之下难免透出几分来,程婉蕴连忙站起来绕到身后给太子爷捏肩捶背,不住地趴在他身后撒娇:“二爷,好不好,好不好,怀靖不会添乱的,不求什么官,让他能当个水手、当个小兵尽够了,我的二爷,我的爷,求您了。”

  胤礽被她温热的气息喷得一脖子都痒痒的,心里更是好笑。他还是头一回见阿婉给家里人求差事,他以前就在好奇,阿婉是不是永远都不会为了娘家求他。

  但她求人的法子也太好笑了,旁人求他,要么送礼、要么送钱、要么利益相关交换,阿婉却只会抓着他的膀子使劲摇,差点没把他脖子摇得扭着了,而且还不是求什么高官厚禄,还咬牙切齿恨恨地说:“您只管让他当个小兵就是,谁也不用交代,就让他吃吃苦头!”

  这求差事求得真新鲜。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自己这弟弟有仇呢。

  “好了好了,依了你就是,”胤礽被摇得快散架了,“这不值得什么,你若是要官要爵我还得苦恼一阵,但这……回头我跟皇阿玛说一声就是,他最喜爱有志向又肯吃苦头的人,一准会应……只是你真舍得?一旦出了海,可就生死难料,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程婉蕴知道有危险,但她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除了水师太子爷能随意安插人进去,兵部是直郡王的天下,其他外放的官,康熙不一定会同意,若是起疑追查起来就不得了了,想来想去,正如怀靖所说的那样,唯有水师,也只能是水师了。

  想通过远洋出海搏前程的人家很多,程家这样挤进去也不打眼。

  所以她才会答应他,还要他早早就离京去广州准备,多学些航海的常识、技巧,也能尽快远离紫禁城,否则他在宫里一日,她便要为他担忧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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