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_分节阅读_第49节(2 / 2)

  可能因为前段时间刚见过,许添宝顺利想到一个人。

  从小,他对许添谊的感情十分复杂。

  说不上非常讨厌,而且说到底根本无需讨厌,因为对方对他毫无威胁,仅是他人生的衬托品。

  为什么对哥哥态度那么恶劣,忘记原因,只是长年累月察言观色,知道这么做没关系。

  因为许添谊忍气吞声不会反抗,因为这欺负是被允许的,不会被任何人责怪。

  因为于敏也这样。

  他当然不会可怜或心疼许添谊。

  只是这次实习看到对方,在贺之昭房间与他擦肩而过,想着这个人,可能,摇摇欲坠啊。

  他虽然揣测错了贺之昭,但对他的哥哥倒是把握很准确。

  电话那头的许添谊为听到许添宝的声音感到反胃,但因为这个人说自己要死了,求他帮忙带着去医院看看,终究还是没狠下心。

  为的是他自己,怕许添宝真因此死了,他会愧疚。

  去目的地时,许添谊一闪而过是去料理后事的念头,想完又觉得自己邪恶。

  趴在担架上被运上车,急救员给他绑上各种测量仪器,许添宝这才懊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许添谊在他身旁入座,许添宝思量了下,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不许告诉别人。”他自作聪明压低声音说,“你不想让自己的老板知道秘书是个同性恋吧?”

  本性难移。

  许添谊最后的那点恻隐之心,因为这句话彻底亡佚。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许添宝一眼:“到底谁快要死了?”

  许添宝找对人。巨婴长大,他连看病什么流程都不清楚。幸好另一个自立自强惯了,上下楼办手续。

  医生诊断许添宝的脊椎没问题,只是因为昨天晚上身体维持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姿势太久,压迫到了神经。

  内伤没有,外伤严重。

  随后护士开始给他上药。

  谁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

  等待时,许添谊站在医院的走廊,看墙上几十年如一日但渐渐斑驳的长颈鹿壁画。这是他们小时候常来的地段医院。因为看病太花钱,身体也比较强壮,他来的很少。

  许添宝倒是每次都很娇贵,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于敏忙不迭送过来。看好病,他会在对面马路的书报亭买一本有玩具的杂志回家。

  那时候许添谊发现这件事,心里很羡慕,希望自己也生病。终于赶上一波细菌感染,两个小孩一同病倒,发烧到四十度,偃旗息鼓。

  请病假旷了学校,然后用半天在医院吊完水,于敏带他们回家。

  路过书报亭,许添宝说:“妈妈!米老鼠!”

  书报亭好像城堡,花花绿绿的杂志撑满漏风的门面,新的叠在旧的上面,玻璃后的封面模特天长地久,像被抹去五官的混沌。最新的报纸在台子上,日期一致,隐隐约约可以闻到油墨香。本月的杂志琳琅罗列在下面那排,喜人的新奇玩具紧紧绑在封面上。

  遇到小熟客,书报亭的老板站起来:“哟,你又来啦!”

  于敏嗔怪说他又要,上次的放哪了都不知道,但还是很快付了钱。

  因为还没退烧,许添谊的脸有点红,晕晕的。他站在后面看着,没说话,看许添宝垫脚拿好杂志,然后就一起乘车回家了。

  那种氛围让他觉得不可为。

  而有些记忆一生都无法忘却,也没办法原谅。

  他又想到刚推开酒店房门,许添宝涂在大床上,头发凌乱、十分狼狈的样子。当时心里没什么幸灾乐祸,也不愤怒或惊讶,只平静剩下一个念头——

  妈妈最珍惜满意的作品被毁了啊。

  于敏从入口那头慢慢走过来。她的腰前段时间很不好,拖了些时间才看了医生,现在正在接受每周三次的理疗。

  她经过走廊时,发现一个人站在那发愣,惊讶地顿住脚。

  “许添谊?”于敏的第一反应是试探喊。

  她细细打量着,许添谊穿着衬衫,像临时从工作脱身出来。因为刚刚想到过这个许久未联系的儿子,她满意想,秘书就该是这个体面样子。她又小心翼翼关切问:“你怎么了?生病了?”

  伪善的一面刨出来,因为究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因为他们是母子。

  许添谊应声扭头,错愕地叫了声:“……妈。”

  后面的门复打开,护士喊他:“药涂好了,你过来扶一下吧。”

  于敏跟着探头看去。

  许添宝还是那个样子,倒霉在痛觉倒是先行恢复了一点,后头钻心剜骨。这下太累,手也没什么力气了,撑不起来,看上去像搁浅的鱼,状态不能更差。

  “宝宝?”于敏难以置信扑上去,“宝宝、宝宝?”她的腿一下子软了。

  许添谊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被于敏崩溃地质问“是不是你教坏他的?”时,还是有种被粉碎的感觉。

  教、坏、他。

  他都已经这么大了,真没必要一遍遍来提醒他,妈妈不爱他的事实。

  于敏忘记了腰疼,跌折在地上,像被抽掉支撑她一辈子的信念,那根最硬的脊梁。

  这本该是她收获的季节。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