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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跑马,还是拉着一辆从未见过的样式的车子。

泊瑟芬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梦幻,又这么可怕的场景,她忍不住张开干燥起皮的唇瓣,疑惑喊了句,“啊?”

很纯粹的一个问号,懵逼得彻底,却出现得过于突兀。

黑暗的雾气四处侵蚀,所到之处时间逃窜,万物失声,生灵断绝,一个属于生人的声音却在这片死亡的寂静之地响起。

代表死亡的神祇冷酷地转头,看到凝固的灰暗中,一抹比冥府幽灵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影子,竟然慢吞吞地在一艘小破船上移动着。

死亡的毒雾已经落到船上,沾惹上那个影子的身体。不管是什么生灵,都会丧命在死亡的力量下。

那弱小的影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地抬起头,他望入她棕色的眼眸里,无数的鲜花从黑暗中绽开怒放而出,生机勃发的神性从人类的躯壳内出现,如同种子碎裂,嫩绿的芽茎蔓延缠绕而上。

冰冷的黑雾瞬间被这种脆绿色的生机,轻触了一下。

像是被雷霆的闪电击中了皮肤,灼烧的刺激从他冷硬如青铜的心口出现,却暖如春水,柔软淌窝着。

陌生得让黑雾竟然猛地缩回,没有碰触船上的其余人。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又被神祇冷酷的心性压下去。

马车也不曾停留半分,快速飞驰过去,继续将空气里、暴风中、海洋气息、天与地中间充斥的凶猛生命力吞噬走。

而那艘船上的所有人类,却没有一个人沾惹雾气而丧命。

泊瑟芬完全没有看清楚车上的人,那人被一大团黑暗的阴影笼罩,只看到他的身形很高。

梦境的感觉过去,现实的触感回归。泊瑟芬突然抬起手,手指刚碰触过那团黑雾的沿边,触手冰冷柔软,很奇异的感觉。

然后她看到自己手掌上出血的伤口竟然快速痊愈了,她连忙抹去手指上的血,露出干净没有任何伤疤手心。

接着她抬起脚,小腿上的伤也不见了。还有,她伸手摸自己头,竟然退烧了,神清气爽得能直接来十场广场舞。

简直就是……神迹。还真他大爷的有神。

甲板突然摇晃了下,一切像是按了暂停键的海浪也缓缓流动起来。泊瑟芬顾不上吃惊,立刻跳起来,冲到老祭祀面前,将他拖到桅杆下。

然后用一条长绳子,将他绑到桅杆下。船上还有十来个生存者,她将人费力拖着捆绑到一块,这是风浪中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方式了。

泊瑟芬将自己绑起来的时候,嘈杂汹涌的海浪已经恢复原样。她仰头看着漫天水雾,刚才绝望的恐惧竟然消失了不少。

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扑来前,泊瑟芬闭上眼,跟封建的老祭祀一样低声念叨起来。

她虔诚祈祷。

“神啊,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神,你救了我,我以后给你供奉祭品,你喜欢吃蛋糕还是奶茶。如果你让船别翻,我给你当信徒好吧……”

几条鱼骨头从海浪里被翻涌起来,神的马车已经消失在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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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修改末尾,然后放到这一章比较完整。

第9章 冥府新娘

当风浪退去的时候,白色的月亮泡在未散的乌云里,像是一张饱胀的死人脸,冷漠俯瞰着融铜光泽的海面。

一艘灌了水,船壳子开裂出大口子的木船斜倒在浅滩处。浸湿的索绳漂在水里,船匠抹上的防水灰泥不断从开裂的船板流淌出来。

船上死里逃生的人爬下船板,直接跳到浅水区,一脸惊恐地往沙滩上游去。

无数的鱼骨头涌动在他们翻起的水流里,骨刺挂着血肉,红色的血丝刚被黝黑的海水吞噬,就又有更多的血水冒出来。

泊瑟芬提着沉重的布袍子,绕过从船上摔下来的船棚,趟着过膝盖的海水,一步一步往沙滩上走去。

海水都是形态各异,面目全非的鱼刺。有些死得不够干净的鱼身体,一半是骨头刺,一半是淌着血珠子的生鱼片,

泊瑟芬顶着潮涌的水力,哼哧着用百米狂奔的吃奶劲,走出蜗牛挪动的潇洒速度。她睫毛沾满了水汽,每次呼吸的时候,一股咸苦粘腻的血腥味总是在鼻尖萦绕着,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跑路的速度不快,好在身体的状态不错,头不痛腰不酸了,跟着别人逃命的本钱还是有的。

泊瑟芬轻微喘着气,转头看向浮满雪花的大海,每片雪都是一条鱼骨架。

刚才时间凝固的一切,如盛夜之梦。像是是从人濒死前的绝望中,在自我救赎的幻觉里生长出来的温暖童话。

喊救命——神来了。

她就是那个喊救命的,现在想起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闪着黄金光芒的马匹,载着一团黑雾的神明从海洋弧面的尽头极驰而到。巨浪水山,狂风暴雨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停止住搅拌人命的脚步。

而这场神迹,也将她从一场噩梦的灾难拯救出来,中彩票都不是这种中法。

死里逃生的泊瑟芬面对满目白骨,忍不住扯了下僵硬的脸皮,想庆幸自己捡回来一条命,结果脸皮扯了半天。

笑不出来。

恰好一条大型的海豚骨架从旁边慢腾腾飘过去,尖长的骨嘴张开着,露出利齿森森,如一个灿烂诡异的笑。

她:“……”

这一海的鱼,死得不明不白的,让人渗得慌。

她后背发凉,连忙扯着挂满鱼刺的裙子,划开水走上沙滩。水流的阻力太大,就是有神充了一把电,她爬上海岸也是累得小腿直抽搐。

沙滩上有获救的桡手点起的篝火,所有遇难者都凑过去,伸出粗大的手掌伸到火焰边取暖。

泊瑟芬踩着沉重的脚步,身体虚软地靠在一块岸石边,缓缓坐下。火光在她裙子上摇晃,几条鱼骨挂在布上。

泊瑟芬忍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伸手摸索着去拔裙子后面的鱼刺,被扎到了。

她借着火的碎光,眯起眼将挂在脏糊布料上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

细长坚硬的鱼骨,在死灰的夜色中像是银白的凶器。

泊瑟芬处理这些细致的玩意不熟稔,被扎得血珠子直冒。她立刻低头含住手指,缺少水分的嘴唇很干燥,粗糙的起皮感辣得人直皱眉。

这种细麻的难受感觉,像是秤砣一样直砸到心里,都要将她想家的眼泪砸出来了。

他们一家都不喜欢吃鱼,就是因为刺多噎喉咙。结果现在就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又冷又饿又脏待在这个陌生时空的海滩上,挑鱼刺。

这是人干的事?

一趟旅游下来,拍成国产剧可以凑出两百集。半天时间就经历了落水、魂穿、怪物、海难、神明……还有鱼骨头。

旅行册上说好的快乐毕业旅游,美食美景,爱的邂逅呢?这何止货不对板,都能赶上三一五打假了。

泊瑟芬压抑住抽鼻子的冲动,看了一眼篝火那边。

劫后余生的十几个大男人,至少精疲力尽躺平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哭嚎。一个桡手边哭边抓头发,悲痛地嚎叫着伙伴的名字。几十个人出海,就活了十来个人。

这种惨烈的哭声如同瘟疫般,将悲伤快速蔓延开。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眼更酸了,想家想出来的水汽泡在眼眶内。她伸出手背偷抹了一把后,刚要抬头,却发现脚前一个人影出现。

是老祭祀,他的衣服烂了半边,头上的橄榄冠变成了几根海草跟鱼骨。苍老的脸在愁惨的篝火影中,说不出的悲切。

泊瑟芬被他看到胸口里的秤砣又重了两斤,这是比惨大会吗?老头子这惨样能荣登冠军台,让她都不好意思哭了。

老祭祀捧着个破了一角的陶碗,里面是半碗淡水。

附近有水源,这片土地像是得了神的眷顾,肥沃的泥土开满了谷物的穗花,又长出了橄榄树。

他们的族群从凶残的利古里亚人手里逃出来,越过西坎努斯河一路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风雨和顺的岛屿,以为能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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