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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画上番红花丛后, 酒童与吹笛者, 探头看着她, 兴高采烈地笑着说:“泊瑟芬,你回来了。”

更多的人,在壁画上端出了水果与粮食,布料与首饰盒、他们笑嘻嘻地说:

“好久不见,泊瑟芬,我们又能点燃松油,燃起篝火,洒水清扫屋宇各处。”

梁又绿看着他们,张口几次,最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这只是那个构建记忆的神,绘制在纸张上的线条。

神生怕她进入这里后会感到孤独,而特意空了一页纸来绘制这个走廊,堆满了热闹的欢声笑语,好让她这个读者阅读起来不那么乏味。

欢声笑语后,是篝火亮起的会议厅。

米诺斯依旧站在两位判官在中间,四周的石桌随意摆放,四处散乱的死亡泥板堆到天花板,工作量比她先前在的时候更多了。

一脸苍老的米诺斯用笔在羊皮纸上勾画着,“这些物品都要封存起来,放置在神庙里,接受大地之上的信徒的信仰滋养。”

埃阿科斯侧眼一瞧,“连枕头跟鞋子都要放到箱子里吗?”

拉达曼达斯叹气:“毕竟是泊瑟芬过手制作的东西,充满了生机的祝福,她不在这里,我们的力量会污染这份祝福的。”

梁又绿走过去,看纸张上列满了物品名字。

床、首饰盒、衣服、椅子、纸笔、香水瓶……

都是女性的物品,也是泊瑟芬使用过的物品。

“哈迪斯呢?”埃阿科斯一脸忧郁地问。

米诺斯转过头,看向梁又绿,“他让我们负责封存物品的任务,可是有些东西确实没法让他松开手。你曾经给他做的衣服,你亲手画的作品,你睡过的床与被子都变成了最珍贵的财宝,他也许放不了手。”

拉达曼达斯也回过身来,对她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让你来完成,泊瑟芬,你让他松开那双如牢笼的手,放开属于的你东西。

毕竟生与死的力量不相容,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神权污染你的物品,是另一件痛苦绝望的事情。”

梁又绿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封存泊瑟芬的东西?

然后她立刻想起来刚才看到事情,他将生机的神权从心里掏出来,然后……然后什么呢?

梁又绿以为自己会疑惑,可是答案很轻易就出现了。

因为他要将全部属于她的东西都送往大地接受供奉。

哪怕只是一个小枕头,一个小梳子,只要是沾惹上她的气息都含有生机的力量。

而力量,就是哺育神明的最好营养。

梁又绿扯了扯嘴角,无奈又苦涩,“还真是将我当女儿养啊,你们这里的神还能更乱来吗?”

曾经在那片骨灰平原上,哈迪斯告诉泊瑟芬,如果不能当妻子,当女儿也可以。她以为是一个诡异的玩笑,没想到却是个悲伤的事实。

他在重新养育她,用他们这个世界普遍,却极端的方式去攫取巨大的力量,制造新神的身体。

梁又绿走向那个熟悉地方,哈迪斯的房间,他们共处了无数个夜晚的屋宇。

空荡荡的走廊,灰暗的壁画,没有任何亡灵的声音,也不见任何线条人侍从。

这里的一切都失去了活力,像是个黑暗的废墟,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样子。

大门半开着,她站在门口,手撑着门,手指略微绷紧,犹豫了一下才探头望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空了一大半,她比较常用的东西都没有了。

只有一张床,床上还叠着方正的被子,床边坐着一个人,他低着头,一块编织得不算精细的羊毛线布料,安静躺在他的大腿上。

昏黄摇晃的光线下,他的身体不再挺拔有力。反而像是某种失去水分的植物,没有一丝精神气。

梁又绿走进门,看到他的手慢慢地抚摸着,那些一看就是用很生疏的手法,绣出来的镶边饰纹。

这是一件做得很一般的外衣,他却像是在抚摸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瓣,轻缓而珍视。

突然他停止动作,手指下干净的布料开始出现黑色的污渍。

这一刻,连篝火的声音都静默了。

这个从来都是冷静高傲的神明,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悲伤情绪。

悲伤是一种很能传染人的病毒,梁又绿安静地凝视他,很想伸手去抚摸他,或者递给他一捧花。

可是这一切的记忆对她来说是新的。对眼前的哈迪斯来说,却已经过去了。

哈迪斯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这件外衣慢慢叠起来,放到盒子里。

“塔那都斯,将所有东西都送往大地之上供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背对着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听不出起伏。

死神慢吞吞地出现,一脸死白的颓废,“哦……”

哈迪斯忍耐了一会,声音才听出一丝紧绷感,“跑快点,送往大地交界处的德墨忒尔手里时,手脚也要快速麻利。”

死神捧起盒子,动作迟缓。

哈迪斯说:“我可能会追杀你,让你将东西还回来,你要有准备。”

他难得这么好心提醒,也似乎在提醒自己,要松手别再碰触她的东西。

塔那都斯无语了下,突然侧身歪头看向梁又绿,“你知道吗,哈迪斯真的追杀了我一天一夜,我腿都跑断了,才成功将你的东西送出冥府。”

腿都跑断了,死神特别强调这句话。

梁又绿被他逗了一下,笑是笑不起来,悲伤的气氛却消散了不少。

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被送出去了,除了她经手过的死亡名单,泥板上的花还在盛开,名单上个个都能寿终正寝。

冥府的篝火在慢慢熄灭。

先是厨房,储藏室,然后就是各种偏僻的房间,接着是不常走的走廊,最后是待客大厅。

大厅上只剩下高处那把属于王者的椅子,那把小点的女性椅子不见了。

梁又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站在大厅许久,也没有重新坐上去,而是转身走出去。

她跟着他走到了那间绘制迷宫的房间,圣火无比黯淡,随时都要熄灭,却还撑着一口气,似乎在等待着谁来添油。

哈迪斯走到圣火前,他的脸如这火一般,没有一丝热意。

小火苗看到他来,费力摇晃了下。哈迪斯伸出手,火苗跳跃到手心里,他垂眸看着它,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才一点点,如扼杀自己的灵魂般,掐灭了这簇金色的火苗。

孱弱的火星散开,最终沉寂在空气里。

“我以后,就是没有主神的流浪者。”他低头,不敢松手,生怕看到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梁又绿有些无措,她再次伸出双手,想要拥抱他。

哈迪斯却突然抬头,深深望入她的双眸里,他眼里出现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我被抛弃了,泊瑟芬。”

梁又绿所有动作都僵硬住。

随着圣火熄灭,所有松油火都跟着熄灭,黑暗无声无息笼罩了整个冥府宫殿。

只有一个地方还有光亮,就是处理事务的会议厅。

三位判官跟住在这里一样,各种冥神也每日都来这里,帮忙处理堆积如山的死亡名单。

大地现在还一片荒芜,众神混乱的一战,比任何洪水都可怕。

瘟疫与死亡虽然被有序收回来,奥林波斯那边的神灵却出了问题,负责天气繁衍的自然神灵宙斯,正在沉睡。

长期的干旱变成大地的主要问题,生机的种子要发芽需要雨水。

干旱带来饥饿,饥饿带来战乱,而战乱出现的贫瘠衰弱,不利于培养信徒。

哈迪斯斜靠着死亡名单泥板,却没有处理死亡的亡灵,而是在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写信。

信件要求,让奥林波斯山必须推出一位能暂时替代宙斯的神,掌管繁衍雨水的权柄。

不然,他就要上山,将瘟疫带往神灵的住处。

失去了生机的冥王,身上只有纯粹的死气。他比以前更具备攻击力,也比以前更失去控制,不再死死握着公平不放,而成为了一位冷酷的,只为了能制造更多生机信徒的死亡神明。

谁让大地无法休养生息,恢复秩序,让人类活不下去,没空去往泊瑟芬的神庙祭拜。谁就会遭受整个冥府的怒火报复。

死亡不再是人类的专属,神明也开始上了冥王的死亡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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