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非常客(2 / 2)

“教授不必如此,还是来得晚了。”老者赶忙起身,感受着米一的热情,有些腼腆地回道。沙哑的男中音竟觉得如此熟悉。

“不晚不晚,请坐请坐。”

几番寒暄过后,老者从随身携带的皮包内拿出了一方木匣。“请教授过目,看看有没有错。”

盘龙接过木匣打了开来,一块七星晶钥在红绸中跳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泛着古拙的光芒。盘龙拿出晶钥认真端视,又递给米一把玩良久,在心中一厢比对过后,终于定下心来。

“请原谅我们的失态,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米伯,他姓戚名初化,湖南怀化人,打虎英雄。”支沃若快人快语。

“哦?打虎英雄,莫非是当年的猎神?”对于戚初化其名,上了点岁数的人都不陌生。

“什么猎神,都是后人瞎说的。”

“戚老实至名归。我们搞植物研究的,对五十年前的湖南虎患和打虎事迹还是十分清楚的,想当年,您一人勇搏二虎,如天神下凡,猎神其名舍你其谁啊。”米一不敢相信,面前端坐的老者竟是五十多年前的传奇人物,不免心生敬畏。想来,戚初化必定已过杖朝之年,但看上去却不驼不背精神矍铄,一米过九的个头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犹如尊神再临。

“不敢当不敢当。”戚初化见米一情笃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戚老风尘仆仆,专程送宝,心中敬佩。”见戚初化伟岸的身板下无有多言,便话锋一转问道,“可否将此物的来历告知一二?”

听米一问及晶钥的来历,猎神点了点头,微笑着答道:“物件是祖上的传承,说起来还真是与你们有深缘。三年艰难时期险些把古玉变卖啰,我那时已经进了打虎队,本来拮据的生活一下子有了较稳定的保障,也就把这事给搁置了。后来我独居明月山白石墩,一晃五十多年过去,要不是有了你们的古玉征集活动,这东西也许被我丢弃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至今还默默无闻呢。”

“听杨老这样说,难道您不知道这古玉的价值?”

“不瞒教授说,我曾经让我的小儿子请专家掌过眼,根本不是什么古玉,不值几个钱,专家还说,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很不一般,怎么的不一般他又说不上来,要不是祖上的传承,恐怕是留不到现在。”这话说的在理,轻飘飘又无懈可击。米一听着戚初化的回答,心里翻江倒海的很不是滋味。但想想,他一个打虎英雄又怎会知道八珍依迷的事呢。盘龙和玉刀则长吁了一口气,满脸的无奈和不安。

“那--”米一心感纠结心怀忐忑,顿了顿还是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戚老,您的祖上难道只传下了这块古玉?没其他东西吗?比如卷轴什么的。”

“有是有,但毁了。”戚初化见在场的众人脸色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六个字。“难道卷轴更值钱?”见众人又一个个地点头,一脸懊恼地责备起自己来,“都怪我,都怪我。唉--”这声长叹直接把大家砸进了无底深渊。

“不急,戚老慢慢说。”

“我这是--”猎神重重地在宁夏织毯上跺了一脚,摇着头无奈地吐出了几个字,“都让虫子给啃光了,我要知道这东西这么精贵,我就--”

“那这啃光了的东西还在不在?总会留下点尸骨吧?”

“我一看都不成样子了,索性就扔了。现在想想,那些专家说古玉不一般,还真是的。不过,早知道这东西这么精贵,恐怕我也不会在这里了。”也是,如果卷轴在,说不定早就被变卖同样落个“尸骨无存”。这样看来,猎神戚初化的脑子还是十分的清醒。

听戚初化如此说,几个人一时语默。失了卷轴,光有晶钥好像也不行,晶钥可没有告诉虎文的藏身地。老米一看着万分懊恼和后悔的戚初化,脸露温和心却在滴血,仍不死心地问道:“戚老,除了实物,您的上辈有没有留下过片言只语,就是有什么交代没有?”

戚初化眨巴着双眼,有些迟疑地回答道:“还真没有。记得当年找到这块古玉是在我父亲的医书堆里,两大箱子医书也都被虫子啃得差不多了。”

“这是哪一年的事?为什么会和医书放在一起?”米一这是要刨根问底,想了想补充说道,“戚老,您心中一定有所疑问,为什么我们如此看重这个卷轴。现在不妨告诉您,原本是有个石函的,里面就装着古玉和卷轴,卷轴上就记载了一种非常珍贵的草本科药材叫虎文依迷,现在没了卷轴,要找到这味药材几乎不可能。所以,我才会多问了些问题,请您谅解。”

“教授多想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猎神戚初化终于明白卷轴的重要性,但想着卷轴被自己当垃圾处理了,也没什么好惋惜和遗憾的,要怪只能怪天,天意弄人,该当是这种结果。不过,他对米一提出的两个问题还是若有所思,想着米教授是希望自己回顾一下家史,能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吧,于是道出了下面的一段情由。

戚初化的家庭是地道的广西农民,父亲是个壮医,虽然不是名闻遐迩的那种,但在当地很受人尊敬。五十年代初,戚初化退役回乡,在贵州某县林业局谋了个差事。因虎患严重,侦察兵出身的他被当地政府任命为打虎队长,一直从广西打到湖南,前后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十年期间也没有回家,直到与明月山虎王相依为命在白石墩定居下来,八十年代末一家人才得团聚。后来打开他父亲遗留的两箱医书,却发现医书和卷轴已经破败不堪,唯独古玉完好如初,那时,国内大兴民间鉴宝活动,他的小儿子就拿了古玉请相关专家鉴定,专家说古玉并不值钱,却有些特别,因为是祖传的东西不舍得贱卖便带了回来。就在一个多月前,戚初化在《湖南晚报》上得知了古玉征集信息,特别是报纸上的古玉实物图与家传的一模一样,一番盘算后便带了古玉前来,绝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种结果。

猎神说完,似乎浑身轻松了不少,但眉宇间始终吊挂着一丝心忧和哀愁,在米一的再三追问下猎神才道出了实情。原来戚老的盘算是感觉年纪大了,纵使当年放过了虎群仍洗不净沾满虎血的双手,如今有了这机会,就想用古玉换取些钱财捐用于本村完小的修缮,也算是尽已所能地做出最后的救赎。

不简单,太神奇。

往事如烟,世事无常。

面对这样的一位老者又能再说些什么?

米一无语。

几个年轻人却兴意盎然,争先恐后地问起了猎神的打虎奇遇,似乎卷轴一事根本无关痛痒。接下来,戚初化又说出了一段与明月虎王的神鬼奇传,听得在场的几个人是一楞一楞的。

在戚初化的带领下,几年时间,广西虎患基本清除,然而临省湖南明月山的虎迹却多了起来,还发生了多次吃人事件,一时震惊四野,于是戚初化作为有着丰富灭虎经验的人选带上他的队员被派往明月山巢虎。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他和他的队员与明月山中的虎群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周旋,他一人勇搏二虎就发生在明月山中的白石墩山场。几年下来,他发现这支虎群不仅行动诡异,而且还很有灵性,每次对村寨或山场的袭击只猎家禽从不伤人。戚初化发现,虎群之所以如此灵性是虎群中有只虎王的带领。说起这只虎王戚初化一生与之有过三次交集,而且次次惊心动魄。第一次就是自己刚到明月山不久发生的百虎围村事件,虎王为了拯救被一位村民用兽夹捕到的一只幼虎,率领不下百只的虎群把山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村民放回幼虎后,虎群便冲进了山场咬死了大批的猪牛鸡鸭逃之夭夭。第二次是自己带领两个兄弟追踪一只受伤虎,被埋伏在密林中的虎王突袭,然而虎王却只拍掉了三个人手中的猎枪,几声长啸便没了踪影。第三次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次,虎群最后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打虎队员围困在明月山顶的天涯斩,就在生存与死亡的一线间,虎王叼起一位儿童纵身土冈,毅然而然地阻挡在虎群与打虎队员中间,等待虎群向北逃离天涯斩后才找了个隐蔽的所在丢下那名儿童便隐没了行踪。也正是这次纵虎归山事件,戚初化被撤了职。戚初化心想,撤职就撤职吧,好歹没有让最后的虎群皆死在猎人的枪下,积郁心中多年的块垒终于放下。

原来,在与虎王和虎群的常年周旋过程中,戚初化和他的队员多次九死一生,每次都是因为虎王的出现化险为夷,大家不免对赶尽杀绝的巢猎政策起了抵触心理,又有当地水镜先生“阴阳水”的救治和一番道德点拨,最终在天涯斩一役,戚初化硬是阻止了围猎人员的过激行为没放一枪放走了虎群同时救下了那名妇女。在放走虎群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虎王带着伤独自敲开了戚初化的房门,两者突然对面,戚初化顿时心惊肉跳,然而虎王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威胁举动,反而表现出一股任人宰割视死如归的神态,戚初化立马想到了这是虎王舍命救群以命感恩的行为,心中的恐惧代之以怜悯和惺惺相惜,从此收留了虎王,一人一虎搬迁到距离林场三十里开外的白石墩定居下来。再后来,明月山虎迹绝踪,野猪泛滥,成了当地的新灾,政府重新启用猎神当了狩猎队长,为平定猪灾立下汗马功劳。

“戚老真是宅心仁厚,想想在那时的年代,却有着这般的远见卓识,令人敬佩。”大家都被猎神的一番言词感染,从心底发出感叹。

“还是水镜先生说的在理。人虎从来都是相安无事,要不是当年大肆砍林开荒,夺了它的地盘,何来虎患一说。狗急都会跳墙,何况是老虎。”戚初化回道。

“水镜先生很了不起,您刚才提到他有一种‘阴阳水’,听起来怪怪的。”米一对猎神的叙述一直听得认真,见他再次提到水镜先生,不免心生好奇。

“水镜先生还是有些学问的,当年我们对虎群围而不巢就是得了他的点拨。他总说人类对付野猪要比对付老虎更难,而野猪的祸患远比老虎来的大。”看的出,猎神对水镜先生那是由衷佩服,只听他继续说道,“阴阳水是水镜先生的家族秘方,是一种可接骨续筋、止血化毒、镇痛治伤的良药,当年我的那些个弟兄基本都得了阴阳水的好处,没有它不死即残,所以当地流传着一句话:‘续筋接骨一碗水,敢向阎王讨命回!’”

“哦?这药这么神奇?”

“那是当然,曾经水镜先生偶尔对我透露过一点阴阳水的来历,说其中有味药材非常难得,叫什么虎皮蒜,还让我们在猎虎过程中多加留意,碰到了就采回来高价收购,但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的发现。”说到这,戚初化似有所悟,猛的一拍椅首问道,“你们要找的虎文依迷是不是就是虎皮蒜?”

“现在不好这么说,得问了水镜先生才知道。”

“那哪问得着,都过世四十多年了。”

“既然是秘方,就一定有传承,找到他的后人一问便知。”

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的收获使米一欣喜过旺,顿觉柳暗花明,心胸大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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