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1 / 2)

阮旸第二天晨起出门的时候,楼盈已经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坐了有一会儿了。他身后的花架上缠着翠绿的葡萄藤,藤上刚长出穗子,小小一点随风摇曳着。

楼盈端着个小茶壶往面前的茶盏里倒清茶,浅白的水汽飘过桌上的一屉肉馒头和三两小菜。

粥是放在特制的瓦瓮里,递到阮旸手上的时候都还是热的。

宣陈使臣没有住营帐。陈人讲礼数讲教化,与阮周行着不同的文化路数,于是为了招待他们特意在猎场旁边给他们划了一块地,让他们在上面建了别院。

今年也是宣陈使臣第一次住进来。

“春日露重,湿气入了五脏肺腑就不好了。虽然下官的住处里器具仍有诸多不全备,小魏王这几天还是可以和在下一起住的。”

姚赫斟酌片刻,觉得楼盈的提议也没什么错,于是留了几个护卫给阮旸,并且威胁楼盈,“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楼盈轻轻瞥他一眼,眼底有诸多的不耐烦,“姚将军大可放心,楼盈这个人再怎么小心眼,也不至于跟小魏王一个孩子过不去。”

昨天已经行过开幕礼,今日公子贵女们早早便上了猎场。阮旸起得晚些,楼盈便等一等他,等的过程里会见了三拨人,处理了一打千里之外的公务。

“看你忙成这样,为什么不让别的使臣替你来?”

楼盈从文书后面抬起眼来,“小魏王在套在下的话。”

阮旸面色不改,抿了口碗里的粳米粥,“使君多心了。”

楼盈看着阮旸,看他将碗里的粥喝了一半便放下碗,看他掏出手巾,擦干净嘴角和那双修长无茧的手——一举一动与寻常的世家子弟并没有什么两样。

楼盈说,“在下前来,是为看一看小魏王。”

阮旸有些奇怪,“我与使君昨天才第一次见,之前也并无往来。”

楼盈肯定了他的话,“是。”

阮旸觉得有点好笑,“那使君现在看过了?”

楼盈似是没听出他语气的揶揄,点头说,“在下是看过了,还得再帮陛下看看。若不是身为一国之君,轻易离不得身,陛下本是也想来的。”

观天下,自凤殷后也曾一统,其后分分合合,现今南北分治之势已逾百年。

南边宣陈现在的皇帝是宣藏锋。

他从宣一鸣手上接下皇位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很多地方都跟阮天宥很像,要说有什么不一样,最大的地方大概在于——他更喜欢杀人。

他看武将们算不得顺眼,也同样不信任朝中的文臣——于是削了州郡的建制,严控了薪金的发放和官吏的选拔,不少人因此丢了官职送了性命。

士族投诚效忠的语句说了不下千遍,守在宣藏锋殿前从白到夜的哭,却从来没见他心软。

有次宣藏锋设席,叫了百官来。

大小官员依次到了皇宫,站最前面的宰相抬头看到他在拨弄一把造型古怪的琵琶,汗毛都立起来了。

一曲终了,宣藏锋拍了拍琵琶身,啜泣道,“爱卿骨言铮铮,朕心甚慰”。

——他把前日里上谏议的言官做成了一把白骨琵琶。

宣藏锋不光自己哭,还问台下的百官,“你们怎么不哭呢?”

片刻沉静之后,在场众人大多哭了起来——多半是吓得。

那一日死了很多人,宣陈朝中人人自危。

宣藏锋不许有人打他手中权柄和权位的主意,违者动辄斩首抄家,百僚由此战栗,不敢为非。

阮旸跟楼盈没来往,跟宣藏锋就更说不上有什么联系,实在不知道这对君臣是在闹哪出。

他想了想,凑近了楼盈问,“难不成我爹以前也揍过他?”

楼盈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好悬没喷他脸上。

“……小魏王说话这般没有顾忌,平时应该得罪过不少人吧?”

阮旸在马群里挑了半天,挑了匹脾气温驯的老马,慢悠悠地避过那些如云朵般崩腾过猎场的世家子弟,闲在在地绕着草场蹓跶。

得亏这样,楼盈都能勉强跟到他旁边。

楼盈艰难地拉着缰绳,一半眼睛盯着马蹄子唯恐它踏错地方,另一半的眼睛盯着阮旸。

“之前听人说小魏王脾气不错,远胜常人,在下本来还不信,但见今日见小魏王与马畜相交确实颇为亲善,想来是世人多有不值得,只有这些畜生能得青睐。”

阮旸受着他的嘲讽,扯了下缰绳,避开侧面撞过来的马头。

“怎么,使君本来也不喜欢我,却希望我对你和颜悦色吗?”

阮旸笑了笑,他把缰绳在自己手上绕了两圈,整个人随着坐下的马慢慢背过太阳,那双与其父极其相似的琉璃琥珀瞳背着天光,宛如一对幽明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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