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意(2 / 2)

西京统府秘密看押地——

“劳烦您给我寻一捧宣纸,一根狼毫。”

“咱这儿啊,是拘押局,不比大酒店,没那些文雅东西,小姐您呐多少受着点儿吧。”

沈京华转过头去不再言语,统府有了动作,她反倒不那么焦心了,如果说之前井先生在暗处操纵一切,那么现在起码发生了什么,把他逼到了明面上,北边局面暂时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急于提前收网,把一切能用的筹码攥在手里,以防万一。

想罢她慢条斯理将面前清粥一口口送进嘴里,她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

妙城太山腹地——

大雾依旧蔓延,可局面已无法再等。

两波人马泾渭分明到了极点,却仍在同一战壕,每日同吃同住。诡异到极点的氛围,只需要一点火星子,就能将熊熊烈火点燃。

只需要,再推一把……

“现在这样真憋屈,我宁愿在战场战死,要我说,不若冲出去一赌,或许新州已被我们部队打下来了,出山还有一半生机。”

“咱们的统帅贪生怕死,我是小卒子一个,没什么可怕的。”

“你说什么呢?现在大雾封山,让你出去出的去么?不是找死?”

“行了,都别装了,妙城的琉国驻军早被我们刚进山时就歼干净了,什么突围,往哪儿突围?太山里除了咱们还有活人么?不过添作说头,不至于跟咱们立马撕破脸罢了。”

“老子就看不惯他!老帅在时待咱宽厚这没得说,可打他儿子上位后杀了多少自家兄弟,你们、你们里头有多少弟兄在打常宁的时候没了,有多少死在了京里兵谏。”

“打仗就要死人!”

“北军是老帅打的基业,北府是北军的依仗,他身为统帅自毁基业,羌杀忠良将领,早该让贤”

荣军长坐在草垛子上一言不发,他等在张家小爷的一声突围令下。既然彼此心知肚明,他就给他这个权利。最后一次、行使统帅军令的,权利。

张副官请少尉衔军长入帐,实则在这里,领少尉军衔的只有荣军长一人。

他进来时,张家小爷正蹲在火炉边拨拉着偶尔喷溅出来的火星子。

“帅爷有何吩咐。”

“你是什么时候投的北军,什么时候入的精武堂。”

“禀帅爷,属下民国六年入北军,同年经您保举入精武堂,至今,有十年了。”

“十年,第一次见你时我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功课没做好,被我爹捧着一筐冻梨追着打,那冻梨砸到身上是真疼啊,我跑啊跑啊跑到院儿里。你从堂屋出来,捧着摞旧报纸,我往出一躲,那冻梨就砸在了你的脑门儿上,当时就鼓了个碗口大的包。”

荣子听着他娓娓道来当年往事,眼神里难得的漫出些轻松。

“那天帅府满院都是冻梨,香味儿甜的腻人,营里的兄弟都馋了好几天,可没人敢去老帅院里捡。”

穷人家的孩子,冻梨是稀罕物,那是他第一次直接的感受到,人与人的差距,通过一筐冻梨。

“后来我跟你一起入了精武堂,毕业了,一起打的第一场仗就是京里混战,惨呐,那一仗,六个营长、三个排长,都战死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如此,重要的是老帅能入主关中,你是他儿子,应该习惯。”

“那你呢,你习惯么?”

荣子暗了神色,他费力从军服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借着炉火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缓缓道

“八年前,安庆府平叛,你升了营长,我升了少尉,当时兄弟们羡慕死了,都说我比太子升的都快。我也曾以为,在北军,好好干就能升。可八年过去了,我出生入死不数战功,却还是个少尉。而你,已经黄袍加身了。

十块银元,战场上大头兵的一条命就值十块银元!一个少尉,我!我的命就值200块!勉强够你张家小爷撒给服务生的一次小费。”

他说的激动,半晌儿颤抖的唇缓缓停歇,一根烟抽完,平静道

“天命不会永远倒向张家,乱世之中,胜者为王,这次除掉了你,出去还有守旧派的老东西在上头压着,我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马前卒,不过,好歹能升上校。穷人家的孩子,喜欢一步步爬上去,这样才来的稳妥。”

张家小爷缓缓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头对他说了最后一句。

“我曾当你是兄弟。”

可就是他最信任的人,如今将他置于绝境、在最绝望的时刻,背刺于他。

人终是无法战胜贪欲,野心,是权的脑,这盘棋,已成死局,唯有一战,才能引出新的生机。

他缓缓站起身走出营帐,对着面色各异的军长们郑重沉声道

“各位军长,如今情势已无可挽回,统帅决定,不再固守,即行突围。”

“杀!”

话音未落,营地顿起刀兵,漫天飞雪中,泾渭分明的两路人,缠斗厮杀的不分彼此,滚烫的鲜血,撒溅在太山山脉,似乎要将整座冰山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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