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4(2 / 2)

“在街上厮混的汉子里面有一句话,意思是这地上是朝廷的,地下可就是武帮的了。”

和石斌一起劫持公主那人,也就是胡珍水捂着刚刚被划伤的腹部幸灾乐祸的说道。

“郢都所有的地道都是归武帮管的,你们给的钱不够我们替你承受那么大的风险。”

旁边的拐角处,走出一个蒙着面巾的汉子,他接过胡珍水的话茬,不满的看着周春说道。

这汉子身材平平无奇,长的浓眉大眼,除却脸上的两道刀疤再无特别之处。

周春毫不在乎他的不满,他甚至很希望激怒武帮,借他们的刀来杀公主。

“杨家派人递了话来,我是个苦命的不知道具体内容,不过可以猜到他们对于帮派掺合进你们的事情很不满,大当家发话,让我按你们要求地点距离的一半送你们出去。”

他机器一样说完了话就站在原地看石斌他们的反应。

“送我们回皇宫,我皇叔会重重赏你。”

皇侄熊昌忍不住开了口。

“你们坏了规矩。”

他只是摇头。

“那送我们到哪里?”

石斌开口问道,他很害怕外面还有周春的手下,这样的行动,他不可能没有后手。

“武帮的一切从来都是保密的,这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这也是规矩。”

那人还是不肯松口。

似乎是为了给他撑腰,拐角处挤出来二十多个手持弩机的汉子,对准了石斌他们。

“跟上。”

那人转身,汉子们收起弩机,退回拐角。

石斌他们只能跟上。

章德殿。

熊彻这身子骨和脾气实在太差,只过去了一个时辰,就气的上火严重,脸上立刻就冒出来了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痘痘。

这可是大事,这会的熊彻还做着像中午时看的那本书里的主人公一样,富家公子偶遇穷酸婢女,只以潇洒才气就勾得美人拜倒的美梦。

这张脸现在就是熊彻最大的本钱,他慌了神忙摆驾章德殿。

为何皇宫几百座宫室,单单要去章德殿,只因为其他殿琉璃镜都被他倒卖出宫充实内帑,只有章德殿留下了一面供贵妃梳妆打扮用的。

看那十几个太监把熊彻围成一个团,十几个人都不敢动,他们之中有拿水盆候在一旁,有拿饮子等陛下传唤的,还有几个拿毛巾拿冰块,随时准备冲上前把熊彻照顾的服服帖帖的。

而熊彻,孤零零处在他们的中心,坐在桌案前,照着镜子,龇牙咧嘴地挤着脸上的痘痘。

“陛下,还是让奴婢来吧。”

旁边的黄文第三次凑上去。

“不要围在寡人的身边,去问问寡人的妹妹怎么样了,难道寡人离了你们就活不成了吗?

你们是日子过的太好了吗?这么喜欢被寡人骂?”

秋日里虽然清凉,可这些小太监围的实在太近太多,不热也就热了,满头大汗的熊彻本就因为公主的事烦的不行,又加上这挤痘痘疼痛实在难忍,恨不得把这镜子撇出去摔个稀巴烂,可又舍不得,这黄文一上前来,熊彻就顺理成章的挤不出痘痘的怒火被发泄到了他的头上。

“陛下这话可说对了,奴婢本来就是陛下的随侍太监,离开了陛下自然是活不成的,至于公主殿下已经有冯大官亲自去了,想来是不用奴婢操心的。”

黄文笑嘻嘻的回着熊彻,还弯腰作揖扮丑态,被他这么一逗,熊彻神情一松,身体后倾靠在胡椅背上,就任由黄文操弄了。

黄文眼神示意一人去取锦枕来,垫在熊彻后脑勺上,接过旁边小太监双手捧着的一块毛巾,擦了擦手,又打手势示意小太监们散开。

他的侄子黄橙推了推捧着大盆冰块的小太监示意他让开一点,看着冷气飘飘的冰块,黄櫈拿起象牙蒲扇轻轻地向着熊彻方向把冷气扇去。

黄文自一太监托举的托盘上拿起一根金针轻轻将略微显大的脓包戳破,又用一块香帕拭去脓液,就这犹嫌不足,又从桌案上拿起一碧绿的瓷瓶来,从托盘上又捻起一根金勺,挖出一点红色药膏,用他那洁白地犹如青葱般的手指点化了,温柔地涂抹在那干瘪的脓包上。

见熊彻依旧不动,黄文又一打手势,本来散开的小太监们又进前几步,黄櫈扇的也大力起来。

黄文又拿了一块香帕垫在熊彻下颌上,冯娇的干儿子宋宝一个箭步上前,十根手指好似柔若无物,按着熊彻的太阳穴给他解起乏来。

“陛下这可是好东西,最近民间可都时兴的紧呢。”

黄文接过饮子,用调羹小心地喂到了熊彻的嘴边。

熊彻张开了嘴,细细品味了一会后,砸吧砸吧了嘴。

“是石榴?有些石榴味,却又淡了。”

熊彻试探的问道。

“陛下可是神了,正是石榴饮,奴婢初尝时还以为是栀子呢。”

黄文很给面子的拍起了马屁。

“寡人这条舌头啊,哪有你们灵,恐怕寡人就是说了栀子,也要被你硬是说成栀子吧。”

熊彻指着黄文笑骂道。

“切莫扭捏,既然寡人猜对了,按民间的规矩拿些彩头来。”

熊彻并不知道所谓彩头,也就是上元节赏花灯解灯谜时才有,他还真的以为民间无时无刻不是以解谜为乐。

“彩头,奴婢早就备下了,陛下且闭眼。”

黄文还是笑嘻嘻的,还轻轻上手按着熊彻向后倒。

“你这个奴婢啊。”

熊彻向后倒去,不由得更加好奇了。

黄文从冰块之中取出一串早就埋好的紫澄澄的葡萄,摘下一颗,细细拨开了皮,用镊子挑出籽来,又用小簪子挑起送到熊彻嘴边。

熊彻张嘴咽下,顿时感觉上当了,又起身对他骂道

“你这个奴婢,倒是胆子大起来了,居然拿朕的东西来给朕当彩头了。”

看给他激动的,寡人都换成朕了。

“陛下这可就难为奴婢了,这普天下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不都是陛下的吗?奴婢想要找到那不是陛下的东西,只怕只能等陛下修道有成,飞升成仙的时候捎上奴婢,去那找了。”

黄文叫起了撞天屈,又挑了一颗葡萄送到熊彻的嘴巴。

“不过陛下还是要注意啊,这上火其实也好治,奴婢虽然残缺可也知道内中门路。”

黄文一阵挤眉弄眼,他这一副花丛老手的模样加上他有心无力的事实逗的熊彻大笑不止。

不过。

他们的美好时光很快被冯娇跌跌撞撞的步伐打乱了。

“陛下,陛下!东市营守宋怀义下令强攻,杀敌七十三人,无有活口。”

熊彻没空听这些数字,他按住冯娇的嘴巴,和他四目对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不,要,听,你,的,数,字,朕,要,朕,的,妹,妹!”

“公主殿下被贼人劫持下了地道了,宋营守正在追捕!”

冯娇很聪明,他知道一旦真的遂了皇帝的愿,那他就是自绝于外朝,宦官乱权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所以他到了宫外和海空对峙时,都是磨洋工,且一抓住机会,就前来报告,以摆脱那尴尬局面。

熊彻一听,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边是怒骂,又一把推开拉扯他的黄文,又一脚踹开号啕大哭的冯娇,大步流星走出宫门外。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朕不是让你出宫领兵去吗?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你们都不把朕当回事?都在这里哄骗朕。

朕猜到了,朕猜到了,朕早就猜到了。

正玄,宋怀义,李金,海空,还有你冯娇,你们都在那里阳奉阴违,抗旨不遵。

你们觉得能骗住朕?你们以为朕在这深宫里就一无所知?你们以为朕要和屈昭决裂就只能倚仗你们?你们以为朕不杀丁峰阳是懦弱?你们去翻翻史书,从古至今,普天下那么多皇帝,有哪一个人在朕这样的年纪能立下那么大的军功?”

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是会下意识的从记忆里找到自己的光辉事迹来标榜自己的强大充作自己说话的底气。

熊彻走出宫门外,不知何时,熊烈文已经穿戴整齐跪在角落等候他了。

“熊烈文,你死到哪里去了。”

怒火攻心下,熊彻气昏了头,他左顾右盼,就是没有看见熊烈文。

“陛下,臣在这,三万宫门宿卫,熊氏子弟兵早已枕戈待旦,陈兵于宫门外,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了。”

熊烈文大声答道。

“朕能信任你吗?”

“臣是陛下的表叔,大楚的舞阳候,麾下兵士从小就沐浴皇恩又是皇族后裔,陛下自然能信任臣,臣今日在此,就是想用三万颗赤血忠心告诉陛下,这些文官武将都不能信任,唯有卿族是国之柱石,封君是国之利刃,世家是国之根本。”

熊烈文重重地把头叩在地上,郎声答道。

这才是屈昭的反击!

真是好手段,屈昭远在边境,原来早就想好了对策,借着这次危机,宫内宫外沆瀣一气的时候,让熊彻意识到即便理论上对他最亲的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冯娇,上任掌权连一个月都没有,也敢对他阳奉阴违了。

这让熊彻再也不敢完全信任那些文臣及所谓清流寒门势力,又让他开始倒向卿族。

“臣请旨,大索郢都,凡与此事有关人员无论其身份官职,全部下狱拷打。”

熊烈文抬起喷着火的眸子和熊彻对视。

这时,锋利的屠刀再次举起,直逼海空等人的脑门。

只要熊彻一点头,他可不会冯娇那样在乎什么以后的时光,把这些寒门杀绝了,卿族才能长久下去,与国同休。

“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安庆候,黄安求见!”

先是一句话从殿外轻轻地响起,慢慢的随侍兵士太监层层递进,声浪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黄安,这个唯一可以解救寒门也最不可能解救寒门的人,在这个紧要关头来求见了。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熊烈文不由得大汗淋漓,心里七上八下。

慈恩寺。

不愧是楚国第一名寺,好个古刹,只见佛光如日光,霞光直上云霄百尺有余,寺门处香客如云,人声鼎沸,总角之龄的稚童脱离长辈,三三两两满院乱跑,几人和黄鹤相戏,几人央着年岁相近的小沙弥予他们说些佛门趣事,几人欢呼雀跃仰头追着彩鸾一刻不歇,看那诸僧齐齐列于青松之下,娇艳女子结伴走过,富商巨贾黄金铺路,也是不为所动,只是默默诵经为众生祈福,寺内和寺内俨然不同,松坡冷淡,竹径通幽,一排高楼拔起,几座庙宇点缀其中,真个是:低头观落日,引手摘飞星。豁达窗轩吞宇宙,嵯峨栋宇接云屏。

大雄宝殿。

此地无有多余装饰,只有一老僧跪坐蒲团虔诚入定,一沙弥立在左侧闭目静诵,蒲团前一桌案,和青灯古佛,香烟氤氲。

“咚!”

正玄推开殿门,他对面前一幕很是嫌恶,往殿门后一灰袍僧尸身上吐了口唾沫,就踩着血脚印,风尘仆仆的闯进了这清净之地。

当面金佛面色慈祥,佛手高举,巨眼垂眸,尽露慈悲之像。

底下正玄面露狰狞,血手垂拢,杀气腾腾,尽显凶戾之像。

正玄看着老神在在跪在佛像前不停念诵梵文的净了老和尚,心里直冒火。

净了不断诵经,只是动动嘴唇就引得身前方寸之地狂风大作,吹的香炉后,佛像前,玉净瓶内那朵素色莲花摇摇晃晃,许是佛前供奉久了,只是张摇摇曳,就尽吐佛光清香,洗去这空气中血腥之气。

正玄信手一探,旁边战战兢兢的小沙弥虚空被摄来,他五指张开,死死按住沙弥那颗小光头。

“秃驴老和尚,你这个铜铸脑袋装不了半斤佛经,拜这么多佛和菩萨有什么样,每天磕头打坐毕恭毕敬,也没看见你们佛门那些磕头虫有几个成佛了的,我看还是抱着你的贱货尼姑婆姨和太监沙弥儿子还俗一块去勾栏卖卖过日子算了。

要是这个泥塑的佛身沾上点金粉就真的有用,老道刚刚打破你的寺门,杀了你的僧众,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不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待会老道就杀了你这个大太监和尚,然后把这金佛打个粉碎,不止,还要你这个狗屁慈恩寺一把火烧个精光,老道倒要看看这个佛能不能来降伏我。”

正玄咄咄逼人,和他一比净了很是从容,他转身,看着眼前这副惨像,只是一抬手,示意他先放开小沙弥。

“菩萨绝有情,超脱世俗,世间种种终究不过黄土一捧,居士若杀光了世上所有的和尚,将这美好人间化为尸山血海,种下了这恶因,待到日后终会生根发芽结出恶果。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自从周武帝梦遇金人,谴人至西方迎来佛学,建立白马寺时,佛道两大显学就已开始相互倾轧攻伐,千年不过转眼一瞬,百年更何足挂齿,如此激烈搏杀,使我禅宗收徒之心日切,再无心性考察之选拔,以致这末法时代狼心狗肺之徒遁入空门,借普度众生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

净了说着,走到沙弥面前,用衣袖擦了擦他眼角里的泪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走远些。

“陈年旧事不用提了,我现在要的是郢都地道的图纸。”

正玄对因果论嗤之以鼻,只是讨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郢都风华贵艳,终非清修之地,僧人佛心被风尘侵染起了贪念,为了搜刮民脂民膏放了印子钱,为了满足邪念阴谋搜罗童子倒卖,甚至歪曲欢喜佛佛理,做起了什么肉身布施来,待到恶果开花之时,又为了逃脱罪责将整个郢都挖穿。

罪过,罪过。”

净了是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道了声慈悲。

“老和尚,我没有时间和你耗,悲秋怀古以后有的是功夫,你现在顾左右而言他,难道要看着这天下生灵涂炭吗?”

正玄大踏步向前,更加逼近了老和尚,他说的义正言辞,天下大势顷刻压来。

在他威胁之下,佛光黯淡,慈悲

净了只是转身,双手合十抵住额头,再诵起一段经。

许久,他伸手端起那瓶莲花,方才开口。

“居士若不是为了国教一事,只怕不会特意去偶遇兖国公主吧,陛下虽然修道可却实在吝啬得紧,不会轻易开口,太后这里净明师兄即使遁入空门,可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子,离得越远见的越少,太后舔犊之情就越深。

屈元戎素来油盐不进,其他卿族世家,你我两门又斗了个势均力敌,想要打破局面就只能从熊蕙这当今陛下的胞妹入手。”

净了把事情摆到了台面上,拒绝了和正玄打机锋。

一旦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了,说破了一切了,正玄就只能割肉了。

“让你一掌,你一掌所落之地,无有天庭地府,俱是陆地佛国!”

正玄咬牙,许下了生灵归属。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金佛好像闭上了双目,不想看见这人世的种种。

“善”

道完善后,老和尚忙转身伸手捂住莲花,又是连道罪过。

可这污秽之事终是染了这清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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