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圣父的庇护下(1 / 2)

水银号艇员们参与组织的撤离并非漫无目的。车队一边行驶,艾特里恩·柯特副长一边放出一只红知更鸟充当通讯员,出现在每一个人身边,传达了罗维德舰长的命令:所有乘油车和徒步的人群全部前往岛屿北部的一处狭长平地,这是埃卡政府的安排。北端有岛上的空艇起降平台,埃卡教区主教在那里安排了一条快速通道,能够把人送到埃卡境内去。西边也有一些国家宣布接受难民,不愿去埃卡陆地的人可以在那里乘空艇往西境国家去。

埃卡人已经陆陆续续往岛屿北侧赶了,但是沃涅米定居村并没有收到通知,还是水银号的法拉科斯情报官收到了电报,才明确了撤离的方向。

车队在绕着山地的环岛公路上行驶,一路上能看到山上到处都是直抵云端的黑烟。沿途靠近海岸的渔村基本都给毁了,砖瓦房屋和大铁门翻在土里,呈现出诡异的扭曲状。村庄的菜地、梯田和后山上,恶龙般的火焰正张牙舞爪地向四面八方蹿去。

从空中掠过各式黑、灰和棕色的客运型空艇,如果眼睛够好,可以看到它们都在侧面画着白色的伊什何圈,标明这是教会的财产。还在地面上赶路的人看到了这些空艇,也会默默立在路边,双手交叉,为离开的人祈祷。

在望不到尽头的路上,到处都是烧油农机和油车冒出的灰白尾气。这里的很多居民还没有钱用上燃矿的机动车。

车子缓慢地磨蹭了大约两个小时,一座埃卡城镇才渐渐出现在大家眼前,它才经历过一波空袭,建筑——无论是平房还是楼房——已经像碎蛋壳那样破败了。车队在路边停了一下,等待着赶上来的人。事实上,这些油车也是老家伙,车速就像堵车高峰时那样慢。越往镇上开,车前的人群越拥挤,最后几乎寸步难行。海港栈桥和砾石滩上站满了人,既有全家一起的,也有单独站着的;既有扛着大包小卷的,也有失去了一切家当、衣衫褴褛,甚至满身鲜血的。他们在等待登记的时候,几乎都在往天空张望,希望那艘存在在期盼中的空艇上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只有小空艇了!客运型!”一群负责登记的魔法师施了扩音咒,自己也大声喊着,“客运型!数量有限,载重有限!如果是单独走的话可以来!”

然而湖岸上还有密密麻麻的人群——即使岛上只有两万人,突然涌入这个小码头,也足够令人头疼了!这个消息一传开,人群中简直就像炸了锅。他们围着修士、修女、白袍魔法师、政府人员吵吵嚷嚷,想要从任何一个像是“管事儿”的人口中讨到有利于自己的信息。即使明知无济于事,也非得有个心理安慰不可。此时,能让人安心的消息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一家人行不行?我们必须一起走!”

“为什么不能带上我外婆?我们不能离开外婆!”

“您说好的!两点钟的空艇有我一个!两点钟……就迟了一分钟!就一分钟!”

“爸爸!爸爸!——我被挤下去了,我爸爸在刚走的那架空艇上——爸爸!”

“我是单独的!是单独的啊!我甚至没有行李!为什么不让我上!”

“洛利?我不去洛利!怎么就没有去奥罗克的船(埃卡语里‘船’和‘空艇’是一个词)!”

“往胡茨去的有没有?不行的话我回埃卡也行——”

“我保证我不是间谍!圣子啊,我只是沃涅米人,我老婆还是埃卡人呢!求你们啦,至少——”

在空艇起降平台的那些嘈杂人声中,尽是此类抱怨、恳求和喊叫,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人越聚越多,来的空艇却越来越少。最后几千人留在了栈桥上,浑身是土,黑压压的一片,都在抬头张望着天空。

玛丽莎·鲁斯特行政官看到这幅场景,第一反应是使劲儿地揉了揉太阳穴。第二反应是与同车的罗维德舰长对视了一眼。

她叹了口气,说:“能给他们搞一艘最小的空艇也行啊。”

罗维德也沉闷地回应她:“沃涅米人是二等公民,可能一开始就没让他们走。”

玛丽莎又对着港口和湖岸上等待的人群注视了一会儿。她看着三架空艇渐渐停在了起降平台上空,它们是冒着狂风和山火燃烧的气流飞来的,单是赶到这里就已经很艰难了。眼看着它们渐渐下落,人们就立即涌上前去,水银号艇员们带到此地的沃涅米人也在瞬间就跑过去了。

栈桥边的便道,在最后一辆油车上,奥莉妮亚也专注地看着这三艘小型空艇。

“特莱亚的沙司牌。”她迅速地判断说,“它是标志性的纺锤形,当年甚至申请了专利。沙司航空曾经是航空业巨头,后来被乔利集团收购了。”

“好像特莱亚有名望的企业都有乔利插脚。”卓琳妮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沙司航空甚至还为乔利家族提供私人武装。”查兰特说,“这些空艇是……奥莉,希望我说得对……是给富豪定做的那种。它们赶来是为了接走来度假的……有钱人。”

“你说得对。”奥莉妮亚又仔细看了看,用非常不愉快的语气说,“这些空艇都是沙司公司特别按照客户的要求特别定做的,就连螺丝都是。”

“我想他们会把试图强行爬上去的人扔下来。”卡季琳达轻声说道。

“我们能做点什么?”卓琳妮盯着她的双手,自言自语。

拉森迪克和蒙瑞,以及一向有年长者的稳重的伊伦都显得极为失望,他们要么看着自己的武器,要么看着身边这群从山里一路走来的居民,都不做声了。

“给这些人找个避难所。”查兰特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太阳要落山了!必须找个地方过夜,越来越冷了……”

“真的不会有空艇了吗?”奥莉妮亚仍然不死心地跳下车。查兰特想拦她一下,但他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在暮色中飞来的两架双翼战斗机彻底断了他们的幻想。它们大概是为那三艘小空艇护航的。在航空机枪的威慑下,没有人再敢靠近特莱亚人的空艇一步了。大约也就一个小时,这三艘空艇缓缓收起舷梯,升上高空,双翼战斗机在低空盘旋了两三圈之后也随之离开。

海雾和深蓝色的夜逐渐掌管了世界,随着光线一点点在水天相接的地方被收拢,跟随太阳一同落到地平线下,湖岸上的人也渐渐散去了。房子还没被完全炸毁的人选择了回家,那些家被炸了,或者家里着了火的人,就一起挤在教会机构扔在栈桥上的简易帐篷下。这些帐篷随时都可能被风刮走,不过总好过什么也没有。敞篷油车也吸引了很多人,但是罗维德舰长要求把伤员送到更安全和更暖和的避难所。他们不敢在未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波空袭的时候把人送回寒冬游骑兵办事处,便决定在城镇里就近找个什么地方。本来,本地的大教堂、幸免遇难的体育场和剧院都是很完美的去处,但是那儿已经被占满了。

罗维德和玛丽莎为此商量了一会儿。他们很快得出了需要的东西:一处至少能塞下所有水银号艇员的避难所,生活物资,足够的照明(最好是蜡烛,火柴也行),如果可以,再搞到一面教会的和平旗帜。

罗维德打算亲自去谈,玛丽莎缓缓地摇了摇头:“用不着,我可以去跟这里的教会商量一下。”

“教会没有走吗?”

“教堂没有炸毁,他们就不会走。”玛丽莎说,“按照教义,你在进入教堂时必须摘下面具,我知道你不想这样。”

“这无所谓……”

“总归不好,罗伊……舰长。”

从油车的反光镜里,罗维德能看到一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露出的半边属于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有明亮的蓝眼睛和金色的睫毛,在面具下藏着的另半边则属于魔鬼,它焦黑、扭曲、结着纵横的疤痕。冬妖不仅送给了罗维德·克劳斯这份“大礼”,还冻掉了他的手指,烧坏了他的声带。罗维德舰长曾经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就像发了三天高烧的支气管炎病人。

忽然,一个黑魔法师敲了敲油车的车门。罗维德开门之后,魔法师就摘下了兜帽,抽出魔杖点亮了它的尖端。这个人没有穿寒冬游骑兵的制服,或者水银号上的水兵军装,而是一身埃卡妇女的装束:马甲、长裙和尖头靴子:她是一个香槟金色长发的女人,不像水银号的女性艇员,或者大多数寒冬游骑兵的女队员那样把头发扎起来或编成发辫,而是直接披散下去,落在两肩。这瀑布一般的长发流泻在魔杖尖端的光芒中,宛如夏日艳阳。

罗维德和玛丽莎马上认出了她:寒冬游骑兵的“线人”塞尔莎。她之前一直用假名“雅莉妮尔”在OIA组织里卧底,甚至当上了伊塞莫·厄里萨的临时助手。OIA因赫洛战争离开东赫洛时,她藏进了他们做实验的地下工厂里,并帮助了水银号的七人小队找到了OIA用克隆冬妖做细菌实验的证据。寒冬游骑兵总部批准了她与水银号建立联系,并且能够随艇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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