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雨神赐福,沙海平天36(2 / 2)

高大男子笑了一下,目光幽深,探手抓来。

李京泽眼中纹路转动起来,看见了一尊茹毛饮血的狼人,凶威慑人。

他身上真气翻涌,小巧飞剑破体而出,缭绕周身上下穿梭,同时后退两步,躲开了男子的手。

男子身后,几道身影破空追来,当中一人行进间只能看见残影,甲胄凛然,横出长枪,道:“班世子,这是手痒了?”

男子低眼看着枪尖,笑道:“李将军言重了,班某只是过来交个朋友罢了。”

年轻的将军拄枪震地,冷笑一声:“以班世子此次来访来说,还是不要交朋友的好。”

另外两个青年将军也赶了过来,无声而立,神色肃穆,三人站位似是随意,却隐隐成犄角之势将男子架住。

男子伸出苍白的手,扯下白色围脖,露出一张温润脸庞,看着李京泽,笑道:“在下沙海国平天侯世子班长雨,敢请教兄台名号?”

李京泽眼中的纹路毫不掩饰,勾勒成一道细小的龙盘,盯着班长雨,客客气气道:“班世子客气,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剑堂祭酒李京泽是也!”

班长雨脸上兴趣更浓,却没再说话,盯着李京泽好一会儿,突然畅笑一声,扬长而去。

三个将军对视一眼,李牧摆手示意,另外两人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李京泽收回飞剑,向他见礼,不料遭了个冷眼。

李牧提枪便要走,李京泽连忙跑到他身前,笑道:“小李将军,还不知道那人什么来路?”

李牧冷着脸,目不斜视道:“沙海国平天侯世子,来堵门的。”

李京泽怔了一下:“堵门?”

李牧没说话,斜睨他一眼,龙行虎步向班长雨离去方向走去。

李京泽有些无语,灌了口酒向山上走去。

他与这位李牧将军很早便见过,后者曾在太乙山门下,用一道璀璨的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还说他有眼无珠。

一个多月前,李京泽入阁当了剑堂的小祭酒,又和他闹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李京泽摸了摸眉心,一路来到山顶。

跃上阶梯后,视线豁然开朗,整个山顶像是被人平平切掉,形成一座宽阔平台。

平台铺满白玉砖石,四周雕栏玉砌,正中间两座楼阁高入云霄,一者名为圣临殿,是皇帝莅临行宫,一者名为京华殿,神秘莫测。

整座平台空旷浩荡,苍茫山风在这里更显凶威,风中有人衣袍猎猎,凭栏独和风声。

面具人静静站着,等到李京泽来到他跟前,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沧桑面孔,伸手道:“初次见面,我叫姜羽衣。”

李京泽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

这是一张很有味道的脸,下巴上长着细密的胡茬,鼻翼间有一道短短的疤痕,两道眉毛浓得像墨,眼睛很亮,很亮。

姜羽衣握了一下他的手,将檀木面具系在腰间,笑道:“你应该听春风和红鱼说过我罢?”

李京泽回过神,点头,行半手礼:“桃李见过羽衣师兄!”

姜羽衣单手撑着脸,手肘垫在栏杆上,侧身看着他,道:“春风与红鱼呢,为何没和你一同上来?”

李京泽回道:“春风师兄已经回山,红鱼师兄不在阁中。”

姜羽衣咂了一下嘴,突然道:“你观太学阁如何?”

李京泽愣住,道:“很好啊。”

姜羽衣眨眨眼,叹了口气:“和你说话挺费劲,跟我来吧。”

李京泽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圣临殿前,门下有两个守阁太监低眉顺眼,齐齐低念道:“请!”

姜羽衣领着李京泽走进殿内,穿过大厅,又走上三楼。

耳畔渐渐闻得歌舞之声,随着二人接近越来越宏大壮丽。

三楼中凭空建着偌大水池,有金鱼跃锦,池旁过道上,玉女艳侍载歌载舞,还有宫装女子提着一盏盏灯笼候在边上。

走过水池,来到四面环风的大殿中,先是殿外琵琶鼓笛争鸣,音波或是浩荡,或是婉转,犹如百鸟齐鸣。

殿内云康帝高坐,下首排开两边圆弧也似的席位,一侧是文武百官、皇子公主、王公君侯,另一侧则是和班长雨一般着装的沙海国使节。

姜羽衣领着他来到角落位置坐下,李京泽忍不住想问,姜羽衣示意他噤声,接着座位旁鱼贯游来一群侍女,捧来珍馐玉著、酒樽瓜果。

此时云康帝和一个戴着花冠的老者交谈国事,在他下首左侧,也就是百官之首的位置,国师与太傅坐在一起,再往后是两个王爷。

往后便是各路官员和皇亲国戚,其中几个皇子的位置最是惹眼,被安排在圆弧正中间,李京泽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起。

“三公主,六皇子…”

他啧了一下,捏起一个果子扔进嘴里,又倒了一杯酒饮下肚,很是满足。

皇家的酒不同于外界,极醇极香,喝进肚里不烧,反而很暖,真气都精进不少。

“云康陛下,这是我沙海国的雨神赐福舞,望我二国皆可风调雨顺、太平无忧……”

戴着花冠的老者单手贴胸,单膝下跪,云康帝欣然道:“平天侯快快请起,沙海国的雨神舞,朕早有耳闻……”

叮铃!

只听一声铃响,一道妆造通黑的人影从外走进来,随后是两声铃,走进两个五颜六色的人,接着三声铃、四声铃……

每一次铃响,都有舞者登场,前后共四十五人,以通黑舞者为首,翩然舞动起来。

铃声响成一片,又缓又悠长,像是祈福者虔诚的低语,铃声如律,引导着舞者们的舞步,而舞者腰系铃铛,缓慢的动作下又带动铃铛摇动,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李京泽看得痴迷,这些舞者的体态、动作、姿势等,都极其优美,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庄重感,仿佛座上不是皇帝,而是九天上掌管降雨的神灵在享受子民对他的颂赞。

他仔细端详过去,这些舞者的眼神亦是虔诚无比,以及座位上的沙海国人,皆沉默静坐,端庄肃穆,整片座位竟无一丝声响传出,就连那个花冠老者,也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动作静默不动。

如此场景,令得大云这边的声响也渐渐小了,场外乐器声虽大,却仿佛被那悠悠铃声盖去,李京泽只觉这铃声不是铃铛在动,而是自己的心在动。

“沙海国…”

他低低呢喃一声,这时雨神赐福舞渐近高潮,舞者的动作也紧促有力起来,如果说先前是柔和春雨,那现在就是夏日暴雨,铃铛声从缓慢变得清脆尖锐,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质问。

是的,质问。

李京泽心头大震,被这个远居旱冷之地的国家震慑到了,他看懂了这一部分的意思,这是在用愤怒的肢体质问雨神,为何不向你的子民赐福?

与此同时,沙海国一方的脸色也有所变化,从端庄肃穆变成眉目含怒。

李京泽心一惊,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夹起一块鲜嫩鱼肉。

他忍不住偏头,姜羽衣无声坏笑,将鱼肉吃进肚里,还伸出大拇指。

叮!

骤然一声尖锐无匹的脆响,像钢针扎在钟鼎上,一切声响远去,殿内人皆不敢呼吸,唯恐惊扰到那片以高难动作维持不动的舞者。

李京泽怔怔看去,他们的妆造很古怪,既有豺狼虎豹,也有鸟虫鱼蛇,为首的舞者是个女子,单脚踮立,一根拇指撑着整个身子,另一只脚后仰弯起,双手于背后倒扣成印,脸庞仰天做呼喊状。

而在其身后,所有舞者动作不一,有的似虎踞,有的似蛇缠,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都和为首女子一样,仰脸呼喊,像是一幅万物朝圣图,久久静止。

场外乐声依旧,场内寂寂无声。

啵!

一声滴水声不知在何处响起,李京泽看见,那个女子狭长的眼睛中,流出一滴泪来。

女子动了,接着所有舞者都动了,他们尽皆收复动作,弓腰屈膝,单手抚胸,另一手五指紧贴,高高举起,像是要接住天上降下的雨水!

啪!

不知谁合掌拍响,接着掌声如雨,四周人皆起身,无人说话,却送上了最大的赞颂。

舞者退场,花冠老者起身道:“尊敬的云康陛下,我沙海国举国皆旱,子民用水皆是由降雪而来,百姓多有病死于榻上者,连年向大云宣战,也是为了万万子民的生计,望云康陛下体谅一二。”

云康帝微笑不语,目光投向下首一人,那人坐在建王身侧,起身从容道:“国情如此,确有可怜之处,然我大云早派出使节,告知贵国东水西进之工程,贵国却视若无物,依旧侵扰不休,如今却要息事宁人,当我大云好欺负不成?!”

平天侯叹息一声,忽然双膝下跪,双手交叉抚胸,这时有沙海国人忍不住起身,却被严厉喝止。

平天侯稽首道:“西陵王所言极是,是我沙海国作罪在先,班故此番率平天城众及家臣亲眷来此,仅为略表歉意而来。”

云康帝讶然道:“平天侯的意思是,此次来访并不是贵国国君授意?”

平天侯伏地不起:“此为班故拙见,望大云见班故诚心,予我沙海一次赔礼的机会!”

这话一出,在平天侯位置附近的几个中年人皆是不约而同站出,以最高礼节拜下。

云康帝面有异色,西陵王同样如此,国师与太傅对视一眼。

文武百官渐起议论声,这时班故身后的中年男子忽抬头,向后怒斥道:“平天城的沙郎沙娘们,你们在侮辱侯爷吗?!”

沙郎沙娘,是沙海国内对女子男子的别称,随着他一声呼喝,沙海国人皆是从座上匆忙起身,就地拜下。

场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个领舞的女子妆造才洗掉一半,领着一大群人拜下。

除了舞者外,还有抱着各种奇异乐器的乐师、侍女仆从等。

李京泽怔了一下,突然这时一声报声从殿外而来,一位佩刀护卫急匆匆行来,位于人群后,单拳撑地道:“启禀陛下,平天侯世子班长雨携一百三十九名沙海国年轻修士于山门下跪拜。”

还未等众人反应,又一人飞身而来:“启禀陛下,边关急报,平天城举城百姓来我大云城关下,自言沙海苦旱久矣,望上国大云引水开渠,愿为沙海国担保!”

李京泽望向拜成一片、久久不起的沙海国人,他们的桌上,酒食就如同没动过一般,甚至玉著都摆得笔直。

平天侯身躯颤抖,哽咽道:“望云康陛下,救我沙海百姓!”

李京泽突然在他身上,感到一种可怕的使命感,像是看到了平天侯身后数不尽的沙漠、雪原,还有沙海国的百姓。

沙海国人异口同声道:“望云康陛下救我沙海百姓!”

“如此行径,堪称义士!”

云康帝面色慨然,起身走了下去,随侍太监低声道:“陛下,沙海国蛮夷惯了,何必……”

云康帝抬手打断,高声道:“义士生于贫敝处,是义士之错尔?”

他脚步沉重,再度迈下一阶,这时一个官员出列,躬身道:“陛下三思!沙海小国,穷山恶水,尽养刁民……”

云康帝不悦道:“刘谏郎,平天侯之名,就连边关百姓也是耳闻能详,朕今日更是大感闻名不如见面,速速退下!”

刘谏郎并不退,咬牙道:“陛下明察!非我国人,其心必异,其行必劣!”

云康帝脸色反而平静下来,笑道:“岂是独我大云出豪杰?刘谏郎,你所言有辱国风,告老还乡罢!”

李京泽心头大震,刘谏郎振臂高呼,双目流泪,云康帝不耐烦地挥挥手,立刻有候在殿外的侍卫将刘谏郎架了出去。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