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结局一：连天衰草遮坟墓（上）（2 / 2）

中年道士见“他”不言语，便道：“贾道长，这就是我们紫云观住持道长苏玲。前晚、昨晚来见，我已经说过，今夜又深夜来访，无非是有要事相商，务请道长拨冗一叙。”

“他”扫视了一眼苏玲身后的四女冠，叹息一声道：“我不愿误你们的大事，望尔等亦不要误我清修啊……”

“苏玲，唉……我久闻无色师太大名了，既已入佛门，为何反做道门打扮、以俗名示人？呵呵，一味在红尘中打滚，何如修成正果？”

苏玲笑了笑，也不嫌地上脏，直接盘腿坐地，指着丹炉说道：“修道固然以清净为本，可金丹大道绝不在鼎炉之中。贾道兄一味修性养命，只是为了自己长生，究竟于世人有什么益处？”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丹鼎一脉。可无论道门佛门，一味贪求人间富贵，终是入了旁门，难免奔波苦求却业无所成。我随遇而安，物外无求，只以善缘济世，永与红尘无涉。”

“呸！说什么随遇而安，物外无求！不过是多年圈禁，丧了心志罢了。既闻师叔之名，如何不知我们是义忠亲王门下？贾敬！我们念着你是老千岁门下，才想请你出山扶保小千岁，还你一个富贵前程！岂料你只说清静，一味推三阻四，弃祖、父基业不顾，只想苟且偷生！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复见宁国公？”

说话的是那四个女冠之一，瞧着只十六七岁，乌黑灵动的一双大眼睛里，虽是一副认真精神，却也是带了股稚气。说起话来樱桃小嘴动的飞快，白皙的脸蛋透着些许嫩红，不知道是不是夜行的原因，额头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身子骨虽然纤细，举手投足却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说完话还挺胸抬头瞪着雷轩，把衣襟绷得曲线饱满。

“好一个尖牙利齿的小道姑，““他“看着说话的小姑娘，“不，即是无色师太的师侄，便该是个尼姑。不知可有法号？”

“好说，姑奶奶法号静真！”

“静真、静真——我看是既不静，也不真！一群乌合之众，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的货色，也学人家扶保皇纲？偏生要嚷嚷的满街都知，生恐当今不知义忠亲王蓄养江湖匪类、意图不臣吗？”

坐在地上的苏玲听了，顿时嫣然一笑。“原来如此，未必贾道兄真的心灰意冷，只是不看好我们罢！好，我师父净空师太常说，‘心强不如口强，口强不如手强’。静真、静明！还不给贾道兄露上两手，请道兄验验成色！”

“他”只是摇头。“一个空头亲王，靠几个江湖人去争？成的了甚么事情，连步军衙门那关都过不去!”

苏玲听了，又是一笑，“王爷的谋划，贾道兄清净惯了，岂能尽知？”她特地在“清净”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又说，“论出身，王爷是太子爷的长子，圣祖货真价实的‘好圣孙’，倒是当今皇帝，‘来历可疑、名分不正’登位后还天天自诩‘好圣孙’。论人心，当年太上皇登位后，第一件敕封诏书，就是把王爷封为义忠郡王，不但同辈第一，论起来受封还要在太上皇的十三弟怡乐亲王之前。次年，太子爷幽死咸安宫，太上皇追封其为义忠亲王。后来又以王爷继父之爵，可见朝野上下，太子人心未失，太上皇也不得不多加安抚。”

“论谋划，王爷已借着太上皇染疴不起之际，奏请内务府设立了七司衙门。名为‘为闲散宗室谋个差事方便拘管’实则暗中连结，共谋大事。逐渐将在京的两千多名皇族子弟、闲散宗室亲贵组织起来，加上各自的家奴门人，不动声色地把持内务府、宗人府易如反掌。届时，若事顺遂，可逐步掌握宿卫大权……若不顺遂，也可组织家奴成军，效雍熙年间往事。再以我等为羽翼，大事可成！现下唯缺一名知兵老将统帅兵马，以备不测。这个位子，舍道兄其谁？“

“事成之日，当以道兄为保和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晋爵镇国宁国公。还可在步军都统、荆湖节度使、户部尚书择一职授予贾将军。一来是酬道兄统兵之功，二来是为道兄当年因太子两立两废而失去的步军都统、荆湖节度使、户部尚书等位以作补偿。”

“无量道尊——”“他”只是摇头，“以此成事，难！难！难！”

费了一大通口舌的苏玲终于脸上挂不住笑容，面似寒霜，“若是再加上我呢？”

“你？”

“我有同门十三人，俱经异人传法，精通颠倒阴阳、遁甲之术，乃至炼石成金，喷火炼形、撤豆成兵！比如那座香鼎，我以五雷正法伸手一指，无论它该不该折足，我叫它折，它就得折！”

说完，伸手遥点那鼎，只见一点雷光，随后听那鼎“咯嘣”一声，仿佛要炸裂开似的，一足顿时崩裂。

“如何？”

“他”默然无语，半晌，问道：“若我所料不差，你这法术，私下练时，俱都无差，临到战阵之时，便次次不能如意。”

说罢，站起身来，自胸腔中发出一声大吼，如同雷震。

那歪歪斜斜少了一足的大鼎，猛然晃动一下，竟又稳稳站住了。

“这等幻术，只好骗骗那些凡夫俗子，安敢欺我！”说着，“他”长出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想我贾厚璁自幼丧父，十岁即为族内大户放牛，发奋攻读、奉养老母。十二岁被贾代化收为嗣子，十四岁案首，十五岁经魁，十七岁进士及第。入仕后叠沛天恩，七年即任一省按察使，二十六岁署一省巡抚，三十二岁为节度使。后来为废立太子之事，两度削职为民，甚至削去世职、永不叙用，更兼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圈禁在府！至太上皇登位后，稍得恩典，复还进士出身，不再圈禁——我为太子，可谓仁至义尽矣！现在还要为其子的春秋大梦赔上我父子三代吗？况我一生忠正，临老安能与白莲逆贼为伍？”

“什么——”几人都是脸色大变，“他”冷冷一笑，厉声喝道：“当我没看过白莲教的《万法密藏》否？”

那中年道士闻言，终于按捺不住，“噌”地抽出宝剑，大叫一声：“座主，此人决不可留！看我杀了这厮！”喊着，扑身便上。

直到这时，被冗长的过场动画弄得精神不振的雷轩才猛然发现，自己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