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 2)

他知道,他好像又听不见了。

挺好的,没有刺耳的鸣叫声了,他可以在脑海中任意想象声音——

献给爱丽丝。

婚礼那天的钢琴曲,国际著名的钢琴家弹奏,婉转悠扬,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黎燃重重地推开了门,面沉如水。

“辛阮,以后有话可以跟我直说。”

黎燃努力克制着,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却见床上的辛阮仰面朝天,无动于衷。

像是对自己的无声抗议与不满。

皱了皱眉,黎燃语气重了几分,耐着性子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床上的辛阮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不为所动,不予理睬。

“辛阮,不要让我跟你重复第三遍。”耐心告磬,黎燃面色极度冰冷。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要总在母亲搬弄是非。”黎燃把话说的更为直接,却依旧未见床上的人有什么反应。

被人忽视的感觉黎燃很是不喜。

黎燃神色更加冰冷,他像是被辛阮不理人的幼稚把戏激怒,往日的波澜不惊早不知所踪,眼底是无尽的怒意。

他大跨步过去,一把将辛阮从床上拎了起来,那一瞬间,手中的重量让黎燃有些吃惊。

辛阮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日日同床共枕,即便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发生,但两个人同睡一张床,来回翻身间免不了要有肢体上的接触。

黎燃印象中,每次不小心碰到辛阮的手感都很好,肌肤光滑,带点肉肉的手感,不胖不瘦,恰到好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骨瘦如柴,硌得人生疼。

他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

疑问刚在心中生出,手底下的人便突然挣扎了起来。

炙热的手掌突然出现,如同烙铁一般钳制住自己的手腕,辛阮吓了一跳,思绪瞬间收回,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宽松睡衣下的身体显然没什么力量,辛阮挣不开桎梏人的手臂,反倒把自己整的歪歪扭扭,狼狈不堪。

直到看见黎燃熟悉的侧脸。

也对,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会来也没有谁了。

努力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八点一刻,很显然对于黎燃这个工作狂来说还不到他休息的时间。

辛阮有些不明白他现在为什么回房间。

可显然,黎燃不会同他解释这个,“你自诩清高不要我的钱,却开口跟母亲要lipobo的代言,二者有区别吗?”

“你那可怜的自尊一定要这样维系吗?”

黎燃站在辛阮面前,如同是个巨大的阴影将辛阮笼罩在下面。

窗外的冷月映照在黎燃脸上,衬得他面色愈发地寒冷。

在黎燃心中,辛阮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要过经纪公司的手才愿意拿钱完全没必要,全是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

但如果辛阮这种方式拿钱会好受一点的话,他没什么意见。

他甚至考虑到黎燃爷爷看病吃药用钱,让主理人把赔偿金的额度提到了最高,结果辛阮还是不满足,还要跟母亲告状。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贪得无厌的人就是个无底洞,你对他再多好他也不会满足。

后背似乎在冒冷汗,辛阮浑身乏力,但依旧借着黎燃的手臂坐直了身体。

他不会唇语,听不见他只能安静地看着,不说话。

眼睛不会说谎,他看得出,黎燃的神色很冷,像是三九四九寒冬里冻出的冰凌,寒冷且刺人。

所以,他是哪里又不顺他的心意了……

黎燃道:“这样绕弯子有意思吗,辛阮你是真的很喜欢耍这种小手段吗?”

在黎燃看来,辛阮自己吃不了拍摄的苦,偏偏还要拿他当借口退出演艺圈,当初信誓旦旦,现如今又拉下脸去,跟长辈开口要代言,稍有不顺他的意还要跟母亲打电话告状。

这种兜兜绕绕的方式让他的尊严和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吗?

可辛阮依旧听不见。

他垂腿坐在床边,慢慢分辨着黎燃的口型,试图明白他的话语。

但是很显然,他不是小说里天赋异禀的主角,没有一看就懂的唇语天赋。

他的悟性太差,明白不了黎燃的话语,只能拖着疲倦,静默地与他四目相对,等待着时间来治愈。

他好像真的该找个医生看看耳朵了。

刚好他的违约金很多,足够他治病的吧。

辛阮如是想。

流银似的月光从窗子照进来,映在表盘上,成了屋内最亮的地方,表盘里的秒针静谧无声,却在不知疲倦地奔跑。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像是有一个小泡在耳中炸裂,叮地一声共鸣,简短迅速,然后静寂的世界似乎通透了几分。

隐约有一丝声音传入辛阮的耳中,像是隔着一层膜,模模糊糊,还不太清楚。

“我做什么了。”辛阮终于说话。

许久未说话的声音一片沙哑,像是砂纸一样磨刺耳膜,听的辛阮自己也皱眉。

“一定要人点破吗?”

黎燃终究是没了任何的耐心,语气愈发寒冷,眼中带着审视,“从前不知道。”

“你竟然这么会装。”

刻薄的话语传入耳中。

听得辛阮微怔。

他有些不确定,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吗?

为什么从前熟悉温暖的声音与浅笑全然不在了。

那天温润如玉带着善意笑容的人为什么跟他讲出了这样难听刻薄的话语。

还是初次相遇太过于美好,以至于他沉湎在自己遐想的过去与将来,从未正视过现在,从未正视过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最真实的黎燃。

那个真真切切讨厌自己的黎燃……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黎燃最讨厌的人。

辛阮垂着眼。

他想不起来,也问不出答案。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叩门声,是姜管家在敲门。

他等了一会儿,屋内的人没有喊他进去。

犹豫了一下,姜管家还是推开了一丝门缝,“辛先生,黎太太找你的电话。”

姜管家口中的黎太太自然指的是黎燃母亲。

姜管家推开狭窄的门缝里,随之而来的有长廊上暖黄的灯光,像是流金一样淌进来,洒落在黎燃高大的身躯上。

一如初次相见,辛阮抬眼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披着暖光带着浅笑,问他可以吗的黎燃。

“出去。”黎燃低声呵斥。

已经说明了黎母来电话的事情,听到呵斥,姜管家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抽身。

门被关上,映照在黎燃身上的暖光也一丝丝收回。

辛阮仰着头,看着自己曾经以为的光,一点点黯淡,最终与月色融为一体,也是他从前最惧怕的黑暗。

他错把一时的温暖当作永恒,死死抓住余光不愿撒手,却忘了太阳也会落,也会敛起全部的光芒,不理会苦苦追寻的人,静默寂然地沉入海平面之下。

原来所谓的美好一切都是他的遐想。

太阳沉入海平面之下后,追光的人便只有黑暗……

“让经纪公司找母亲要代言的行为一定要我点破?”

“被换找母亲告状不是你?”

黑暗中的黎燃开口,声音像是裹挟着冰渣,冷得不行。

原本以为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把话说的那么清楚,点到为止,辛阮会懂。

但现在看来,他显然低估了辛阮的脸皮,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情辛阮做起来是真的得心应手啊。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就认定是我呢。”辛阮垂下眼睫,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

“那或者,还有谁?”黎燃反问的语气里全是轻蔑。

“可能是我的经纪人。”辛阮是认真思索后,给出了答案。

但黎燃闻言,却是笑出了声。

但仔细分辨,却可以看出他眼里没有半点笑意,“辛阮,你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也是,辛阮恍惚间反应过来,在黎燃心中经纪人跟自己又有几分区别呢?

“你认为是我那就是我吧。”

彻底失去了辩解的欲望,辛阮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

他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喃喃自语般,揽下了所有罪名,“没错啊,都是我告的状,我就是喜欢什么都跟母亲说。”

“所以呢。”黎燃冷冷地盯着他,“所以要靠跟母亲告状的方式把我困一辈子吗。”

一辈子。

听到这个词的辛阮有了片刻恍惚。

他曾经是想跟黎燃一辈子来着,但没想到在黎燃眼中是困,是束缚。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结婚呢?”

“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才不会被人要挟,跟我结婚是有那么一点真心呢。”辛阮苦涩道。

大梦初醒,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腔孤勇,一厢情愿。

闻言,黎燃一怔。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