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诗人41(1 / 1)

雨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间或有细雨绵绵的日子,一开始人人都还身着盛装,带着久病初愈的神情预备庆祝天晴,但很快便习惯了将这些间歇当作滂沱重现的前奏。暴雨倾盆破空而降,飓风自东南而来,掀瓴破瓦,推墙倒垣,将花园里的残株连根拔起。

大雨持续的热情浇灭了诗人的一切,他倚在窗边,独自幻想:“如果雨夜有月该有多好?”

在大雨还未倾盆落下的炎热午后,女人们躲在屋檐的阴凉处涂着水粉,空气中弥漫胭脂和月季花香。诗人足不出户,守着干涸的墨水瓶作诗。凤凰花在纸上绽放,一只只蝴蝶撞破窗棂飞出。穿着旗袍的女人们顾不得化妆,纷纷拍打落在衣服上的蝴蝶。裸露的大腿混合着蝴蝶落下的花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点都没有的大雨即将缠绵的征兆。

大雨持续时间在诗人这里仿佛静止。他一连十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不吃不喝。等到房门打开的一刻,他的脸庞并没有瘦削多少,连下颌的胡须也只是淡淡的青色。时光保持他的年轻与活力,却也禁锢他的思想与欲望。

自连绵的大雨冲散他的情感后,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曾驻留过他的床榻。不过曾经,倒有一个女人闯进过这间“禁地”。她散着墨黑的云鬓,乳房在披肩而下的黑发中鼓胀,裸露的皮肤里蕴含热砂般的滚烫。她脚步轻点在黑暗中行走,顺着迷迭香的散发得香气爬上床榻。诗人像拥抱自己的热情般拥抱她,可转瞬之间,黑色的胡须以节节拔高的速度从他下颌间长出。他脸色的血色一下子被抽空,连皮下的营养物质都被用来衰老。诗人尖叫地把她逐出房门,自己躲在阴冷的床底下二十天才抹平满是皱纹的脸。

诗人感觉自己被魔鬼诅咒,有生之年怕是再也享受不到一丝情爱。他把情感宣泄于自己的诗句中,任凭这种浩瀚的感情在字里行间开出一朵朵凤凰花,飞出一只只蝴蝶。而他的容颜也在一次次煎熬中愈发年轻,与之相比的是他日益腐烂的灵魂,仿佛诅咒这种毒药,只爱保鲜最虚有其表的东西。

诗人在一卷卷的诗稿中等待灵魂的死亡。火红的凤凰花密布他的书桌与窗台,盘根错节的花根扎破地板不断向楼下的土壤蔓延。彩色的蝴蝶腐烂在诗词中不在飞出,多彩的鳞片印在黑色的墨水间有血液般暗红。

诗人忽地想起多年前自己在塞北牧马的时光,那时候的马蹄随着蒿草倒下的方向飞翔,火热的帐篷里有大把难以挥散的迷迭花香。每个人都留恋当前的岁月,不必缠绵时间长久的缱绻。甚至在长空之上,牧歌到不了的地方,落下的云雨都洒在月亮的心上,在夜空磅礴发亮。

一片安宁的祥和涌上诗人的心头,他的眼皮感受到长久未有的疲倦。风从破旧的窗棂吹入,一卷卷诗稿破碎,一朵朵凤凰花凋零。干涸的墨水瓶重新散发活力,新的蝴蝶从腐烂的诗句中飞出。诗人长叹一口气,仿佛应对此生的感叹。

突然,在最后一刻,他原本消散的感情全部复苏,可身体只剩下无力挣扎的哀凉。一个穿着满含热忱的姑娘从门口一闪而过,脚步快得仿佛他年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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