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阴云渐起89(1 / 2)

魏军北返之际,除了将所过之处烧成白地外,还掳掠了大量宋民一同北返。

这些宋民除了在胡族的鞭策下需要做最繁重的体力活外,还是魏军北返时保底的粮食。此时魏军中出身羯族的杂胡数量可不少!

相比于南征之时魏军所向无敌、当者披靡的气势。北返时,魏军士气明显要低落的多。除了粮食、瘟疫依旧横行之外,一路南下劫掠,各个抢的盆满钵满,兜里有了些资财后,魏军士卒舍生忘死的气势也随之消失了。一个个都想尽快返回北国家乡。

但是,魏军南下征伐容易,想返回时却有些困难了。

先是在魏军即将弃彭城于不顾,南下入寇之前,收到消息的朝廷中枢命令:

“广陵太守刘怀之放光烧城,并烧掉江北多余船只,率领广陵百姓南渡长江以避兵祸,”

广陵失去政府建制后,山阳太守萧僧珍将广陵所有够不上百姓资格的小民收纳入山阳城中避难,同时因为魏军南下,建康给北伐前线安排的运粮兵,以及一大批粮草、军械等,因为魏军南下道路不通的缘由,被萧僧珍尽数截留在山阳城内。

有兵、有粮、有军械,萧僧珍还觉得不保险,于是组织起山阳城内的官兵士民,将山阳境内河道皆筑坝蓄水,只要魏军胆敢进犯山阳境内,就开闸放水,不说淹没整个山阳城,将整个山阳境内变成一处烂池塘还是没问题的。

魏军各部收到消息,皆不敢入山阳境内逗留。

只是魏军粮食将尽,缺乏补给。周边郡县都被劫掠個遍,残存的宋民早就跑到三五百里之外逃兵祸去了。眼下北返路上最后一处有大量存粮的宋军据点只剩臧质,沈璞驻守的盱眙城。于是盱眙城很快被海量快饿急眼的魏军给包围了起来。

不久,拓跋焘的龙纛抵达盱眙城外。

此次南征,拓跋焘在彭城慰劳宋军“辛苦”,刘骏、刘义恭各自送了一批美酒。等拓跋焘登瓜步山,饮马长江后,拓跋焘给刘义隆送礼,既是示威,也是商议和谈之事。虽然宋魏两国正式的和谈书没签成,但刘义隆也是很守礼仪的送了美酒珍馐算是回礼。

抵达盱眙城下后,拓跋焘照例派俘虏前往盱眙城“劳军”,只是这一次,驻守盱眙的主将臧质就有些不讲武德了。

臧质收到拓跋焘要酒的要求后,暴脾气的臧质直接亲自尿了一泡尿放在酒坛里,命俘虏抱着这泡尿给送了过去。

这下拓跋焘直接气炸了!这辈子南征北战,凡是拓跋焘给脸不要脸的,都被拓跋焘给砍死了。现在拓跋焘也很想砍死臧质。于是很快魏军对盱眙四面围城,摆出攻城的架势。

攻城之前,拓跋焘去信一封,很直白的和臧质讲:

“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氐、羌。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减并州贼;氐、羌死,减关中贼。卿若杀之,无所不利。”

反正现在魏军粮食不够,抢不到盱眙城的粮食,朕就让那些要吃粮食的人先死在攻城路上!朕带着鲜卑儿郎在城外看着你们汉人与杂胡两方之间狗咬狗!

臧质见不得拓跋焘得意,写了一封信骂了回去。

信的内容就不赘述了,反正拓跋焘看完后是气的暴跳如雷。下令命人做了一张铁床,刀尖锥尖朝上的那种,誓要臧质坐一回铁驴!算是回应臧质信中关于拓跋焘骑驴的不堪内容。

之后双方见言语上难以“友好交流”,那就只能刀兵相见。魏军在暴怒的拓跋焘的指挥下开始大举攻城。

相比于王玄谟,臧质在军事方面要靠谱的多,靠着盱眙城内丰厚的物资储备以及大量民夫的协助,盱眙城成为了第二座悬瓠城,大量的杂胡、汉兵等一众魏军中的二等士卒死在了攻城路上。

魏军攻盱眙攻了将近一个月,大量的死尸堆积在盱眙城外,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城外的魏军近乎能踩着同袍死尸登城了。

大量死尸堆积在周边,再加上天气渐渐开始转暖,之前魏军之中还能勉强限制住的瘟疫彻底开始爆发,连防护最妥当的鲜卑军卒都开始大量感染疫病。好在死了无数人之后,魏军粮食渐渐够吃了。眼见还是攻不破盱眙,拓跋焘含恨准备离开盱眙城。

再不走,大量鲜卑士卒病死,北魏的国本真要被动摇了!

于是,元嘉二十八年二月初八,拓跋焘下令焚毁攻城器具,再度向北撤退。

而此时,魏军回师的路上,刘骏早已久候多时。

早在魏军刚刚包围盱眙之时,彭城就收到了相关消息。不过彭城时下能做主的两人:刘义恭与刘骏,都不准备出兵南下救援盱眙。

刘义恭是担心出的兵少不济事,出的兵多要是因此丢了彭城,那玩笑就开大了。

而刘骏不愿支援盱眙的理由则更简单。野战宋军与魏军,战损比相差太大了,现在魏军愿意舍长取短,主动攻城以自损,刘骏支持都还来不及呢。

别说盱眙了,只要魏军愿意,刘骏宁愿魏军沿路每个城都攻。攻破了屠城都没关系。到时魏军鲜卑精锐消耗殆尽,不说刘义隆心心念念的河南之地必将落入宋国之手,河北世家、杂胡,在没了鲜卑主力的压制后,未见得还会奉鲜卑为主。

那样北魏必然会如后赵、前秦一般骤然分崩离析。

不过有后赵与前秦的教训在,拓跋焘还是很冷静的适可而止,放弃了继续在宋国境内死磕。只是让拓跋焘头疼的是,之前一直搅风搅雨的刘骏,在魏军最无力的时刻又冒出来了!

彭城以南,济阴郡以北,泗水河道旁,一座宋军军营立在泗水河旁,与北返的魏军大营隐隐对峙。

此时,魏军大营内,拓跋焘看着刘骏派人送来的书信一时暴怒。

刘骏信中说道:

“狼主北返,快马加鞭,外臣自是追之莫及。狼主若欲携我大宋子民北返,外臣添为大宋牧守,自当义击逆流,武安黎庶!”

正如刘骏所说,拓跋焘想走,靠着骑兵速度优势,刘骏拦不住。可拓跋焘想携民北返,必然会被刘骏迟滞行军速度。现在魏军军粮不过堪堪够用,再被刘骏拖几日,彻底粮尽之后,鲜卑士卒再善战也将尽殁于两淮之间。

暴怒的拓跋焘一度想派兵攻营,可多年战阵的经验还是让拓跋焘冷静了下来。

在盱眙,魏军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杂胡、汉军的兵力使用达极限。此时想要攻刘骏部,必须要出动鲜卑本族的军卒了。不然真将杂胡、汉军逼急了,惹得其部倒戈一击,届时说不定拓跋焘本人都难北返。

可出动鲜卑兵卒攻打刘骏处于河边布置好的却月阵,拓跋焘又不愿如此消耗本族兵丁。

刘骏真的要和魏军死磕的话,拓跋焘想绕是绕不过去的。即便在盱眙城下魏军死伤数万,以及军中时疫也多有死伤,之前南征时的数十万大军,此时已经损失过半。可魏军人数依旧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近十万大军不可能走陆路以避刘骏纠缠。

原因很简单:取水问题。

野外普通的小溪可满足不了大军的用水消耗。而普通的小河,鬼晓得其中泡了多少肥料尸体。避开泗水走陆路,走一段还好,时间长了,那大军瘟疫问题就彻底止不住了。

所以现在刘骏在拓跋焘面前摆开车马舟船,拓跋焘一时竟然拿刘骏没办法!

“陛下,臣下愿率本部军马,前去取那刘骏小儿狗头!”

之前与拓跋焘大军汇合直抵瓜步的拓跋仁此时出列请战。刘骏已经给这位永昌王殿下带来太多屈辱了,即便砍了刘康祖首级送给刘骏,也未能洗刷多少耻辱。只有真正亲手将刘骏的脑袋砍下来,拓跋仁才能出这口恶气。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罢了!将此间宋民留下,我等轻装疾行北返!”

“陛下,若散尽宋民,这军中士气......”

帐内,高凉王拓跋那出列委婉的表示反对。

若是轻装疾行逃跑的话,军中士气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如何向北方臣民交代?一番南征,魏国大军死伤无数,除了满足拓跋焘耀武扬威的欲望外,没有获得丝毫实利,这让杂胡、汉军势力作何感想?

哪怕明知道鲜卑人就是不拿杂胡、汉军当人看,可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不然又将爆发一场类似盖吴的叛乱。

对此,拓跋焘倒是不屑一笑:

“胜败乃兵家常事,北方今仍为朕所有,国族几十万兵马尚存,区区宋民,他日重整旗鼓再掠便是!”

现在军中疫病越来越重,南方天气又渐渐转暖,拓跋焘没时间与刘骏在南方墨迹。

言罢,拓跋焘致书一封送入刘骏军营。不久北魏大军丢弃了掳掠而来的宋民,只携带着粮草、金珠等便于携带的贵重缴获北返。

刘骏收到拓跋焘书信,也遵守与拓跋焘之间的君子协定,没有过分刺激拓跋焘,只是命薛安都率领堪堪补足千人的骑兵,进驻魏军丢弃的俘虏营维持秩序。刘骏本人则是率领大军跟在魏军身后,礼送拓跋焘出境。

元嘉二十八年三月,魏军出宋国北济阴郡,正式步入魏境,刘骏也正式率军南返。第二次元嘉北伐,草草结束。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去年刘骏率军北上滑台,沿途宋境所见之处多有炊烟,如今南返,刘骏沿路所见:六州荡然,无复余蔓残构,至于乳燕赴时,衔泥靡托,一枝之间,连窠十数,春雨裁至,增巢已倾。

见得此情此景,又曾亲历其中,刘骏此时才能深切感受到词句中那位词人心中的哀痛。

一场元嘉北伐,不仅是大宋国库资财尽殁,丧师辱国。更是小民百姓乃至苍生浩劫。不到一年时光,大宋曾经的财赋重地,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伤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馀。

更让刘骏惆怅的是,拓跋焘南下直抵瓜步,京师震悚,于是全宋之境,戎役大起,倾资扫蓄,犹有未供,于是深赋厚敛,天下骚动。

江淮大地遭受毁灭性打击,伤到的可不仅仅是江淮一地!

唯一稍能宽慰的点,只有此次一战,魏军也是元气大伤,起码三五年内不会再行大规模南侵之举。

但此次南北大战,宋军北伐未能攻入北魏根本之地:河北,后续战火更是烧在大宋境内,一场北伐,战略目标河洛之地未复,多年南强北弱的态势更是被彻底逆转。

大战落幕,宋魏两国皆要舔舐伤口,魏国如何一时半会刘骏还收不到消息,但宋国朝廷关于此次北伐的评判已经下来了。

皇帝刘义隆亲自背了最大的黑锅,苦心孤诣维持的元嘉之治一朝崩毁,威望大衰。

之后是名义上的三军总司令刘义恭,由太尉降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同时关于刘骏的赏罚也很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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